卫坤仪的紫桔梗已耷至耳边,薄瓣蜷曲,它没了精,仿佛水灌溉多了那般,湿漉漉的,她也似受影响。
眸中生漪,数不清的情绪交替。
她心跳得极快,像大雨来得太突然,受了伤的石阶白花。但无论怎去尝试,都不可控。
“不会吧?”李昆仑在一旁嘟囔。
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去相信,但换谁来看,又岂会有人不认同她那番天衣无缝的态?
她们又不是没见过,只是从未如此明显过,一个北狐厂的精英猎手,出现这种波澜,这,正常么?
当初只觉得此人着实冷漠,不爱说话。
如今……
倒颇有点意外,她难道真仔细听了进去?瞧瞧这番惹怜模样,一副闻所未闻,却又不同寻常人那般回避,竟像是,像是被戳中什么肋骨似的?
原来她也想过此事,李昆仑贸然长思,噢,那还情有可原……
等会儿。
你他娘的对谁这样想呢?!
“卫大人。”
李昆仑不疯了,她严正言辞,“方才的话您当听个闻,毕竟咱们此趟千里迢迢来阒州寻骨是为天下,切忌儿女情长。”
最后一个字撂得尤其狠重,意在让某人也听清。
沈青昭脸早已生得滚烫,师父又在胡言乱语,可这回偏巧那个发疯的对象不是别人,那是卫坤仪。
再这样下去俩人怕是要一起疯……
“师父,您别骂了。”
沈青昭终于解释,她嬉皮笑脸,去把李昆仑哄得服服帖帖,“是您有误会,我和卫姑娘是友人,连本名都交换过了,您瞧,我都知道她单字一个‘期’呢,我们好得很,没您想得那般不堪!实际上,这一个月在官邸的衣食住行,我皆受卫姑娘照拂,谢都来不及,何来利用一说?”
“当真?”
“真的,她待我很好,您不必如此。”
“哦,那是我想多了?”李昆仑扬起柳眉,沈青昭振振有词,实在挑不出半分疑点。
沈青昭把自己房门打开,道:“您不止是想多了,还想的皆是错的,天色已晚,您就住此间好了,我去楼下重订一房,就在你们隔壁。”
得先把师父关进屋里才行!
“这么好?”李昆仑慢悠悠转过去,沈青昭恶狠狠瞪她,快进去吧!人刚踏入门槛,沈青昭就产生想关门的冲动。
就在其间,一声“青昭”,雪中松林般的迷香就落在耳后。
是她?
沈青昭方回头,卫坤仪不知何时走来,她立在旁侧,有月色都映不出的薄薄歉意。“你不回房么?”沈青昭问,然而那女子冷冷的,并不应。
李昆仑坐在里头,剑一把扔案上,本是惬意舒展身子,瞧见二人在门口会面,又急冲冲吼:“你俩这是作甚?就我老老实实在屋里?都几个时辰了,还不睡,明早想太阳晒屁股都不肯起?一个月后赶到阒州,别人早就到了就我李昆仑的队伍最丢脸是不?!”
终于,卫坤仪抬起了白色的长衣袖,朝屋内试去。沈青昭见她色发凛,不由一看,才知她指夹何物,就在以为要对李昆仑出手时,心刹那间一顿,然这之后,卫坤仪手落在屋门上,只听“怦”地一声!那喋喋不休的声音骤然消失。
她……
就这样把门给关上了?!
沈青昭无话可说。
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地,里头就传来师父不满嘀咕:“这是何意?嫌我太催促?开一下门。”拍来拍去,卫坤仪不放手。她脸色在清月下愈发冷不可攀,脸不红,白得羡煞旁人,与方才根本截然不同,甚至说,这才算正常的她,一本正经,无可挑剔。
沈青昭仔仔细细地瞧,竟从眉眼里品出复杂来。
她对自己,有愧疚,对手挡的门,没有。
“什么意思?喂,我要出去,徒弟,你给我开门。”屋内声音含混,有种要出来大展身手相较高低之势,但沈青昭能让她俩撞上么?她顾虑起来,刚紧盯起木门,卫坤仪一身仙气白袖下滑,沈青昭瞠目结舌,这才见她指夹符咒,半张已消耗净空,晦烟渺渺,从关门之始就给它设下一道结界!
沈青昭傻眼了。
“都不理我?行,那我自己出来,等我出来你俩就……”李昆仑不再自矜身份,屋门传来咔擦几声,犹豫片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破屋质吼:“我靠,是谁把我的房门给封印了??!!!”
聒噪剔耳,吵吵闹闹。卫坤仪面不改色,她玉指横门,势必堵住对朝廷要吏如此放肆之人,沈青昭怔怔地看,也是个差点给忘了的事实,此年轻女子是谁?堂堂北狐厂二把手,国公府的狮门前都不施客套字的贵客,还怕你区区一扇客栈的破门?!
李昆仑又是个长安惯犯,常年被下通缉令,所以岂能有这等骂完就走的好事?
屋门后也是个急得跺脚的身影,一个寒,一个躁,沈青昭这下子彻底没了底气。
这俩疯子今后能劝得住么?
劝不动劝不动……
“在我李疯师面前秀符术,你俩没弄错吧?”
沈青昭只听得阵疯疯癫癫的喃语,墙角灵力骤涨,廊间逼得压闷,屋中人也开始暗运术法,她想劝一下卫坤仪,毕竟相较之下后者还算正常些,莫把人家客栈拆了,不好。沈青昭一抬头,话却卡住喉咙,卫坤仪眸子凉意几许,她挡得“拆”门,咒文窜得蓝火,她倾下身,气若幽兰,说时就如同本人一般安安静静,却说出了一句毫不客气的话——
“如您所言,远离疯子。”
她面映一团冷火,置掩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