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被人陷害,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就连得知事情真相时也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亲人在黄泉下蒙冤含恨,而他却在太清宗修炼斩断尘缘。当时江离遭受的,应当不只是失去亲人的悲痛,大概还有无能为力的自责吧。
也不知道当初那些日日夜夜,他是怎样的后悔自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啊。
难怪他那时那般关注宋静娴和宋月影。
宋夫人遭逢变故时,带着年幼的女儿逃出重围,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历经数年终得为丈夫洗刷罪名。
而江离的母亲选择了安全送走孩子,独自自刎于城门前,以死明志。
两位夫人都是极有气节的英雄女子,但或许在江离的心里,更愿意母亲选择第一种方式吧。
冉苒将江离抱得更紧,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
她终于体会到,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因为他那些苦难的经历而心疼无比的。哪怕那些事情都已经成为过去,被岁月磨平。
江离这些年看似天资卓绝,修为一日千里,让同辈难以望其项背,被长老师尊所广泛称赞。似乎人生一片坦途,光明美好。
谁曾想,在那春风和煦的外表之下,掩藏着这样巨大的悲痛呢?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我陪着你了。我不会离开的。”
冉苒闷闷地说道。
江离从前不知道,原来语言真的有这样巨大的安慰人心的能力。
就好像这个拥抱,让他在这个万家灯火通宵达旦的夜晚,也能感觉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温暖。
江离闭上眼睛,怕眼中的笑意太过明显,但却又忍不住翘起嘴角。他开口,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他答道:“好,一言为定。”
昨夜江古镇举镇欢庆,狂欢的夜市一直持续到了快黎明才结束。
疯狂的热闹之后,镇民们一夜未眠,疲惫和困意渐渐占了上风。大家纷纷回家补觉休息去了。
冉苒昨夜和江离两个人待在屋子里聊天,听着窗外街市上笑声与欢呼夹杂着的喧闹声,竟然并没有觉得屋里很冷清。
后来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就算是静静地不说话,她也觉得十分安心。
安心得让人有些困倦,以至于不知不觉间,竟然就睡了过去。
冉苒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了。只不过夏日的江古镇多雨,天空还是雾蒙蒙的。潮湿的水气像是一张大网,笼罩在小镇上空。因此日光并不明亮,反而还让人昏昏欲睡。
冉苒从床上坐起来,身上搭着的毯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应当是江离昨晚帮她盖上的。
她揉了揉眼,正好听到屋外李夫人在敲门,请她去吃早饭。
冉苒应答一声,利索地翻身下床。
或许是作夜发生了太多事,李长老一家彻夜难眠,所以才等到现在与冉苒和江离一同用早餐。
席间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冉苒悄悄关注着婷儿,小姑娘头上裹着一圈纱布,一直低头扒拉自己碗里的饭菜。
她的弟弟年纪还小,大约四五岁。小朋友或许是感受到了姐姐不同寻常的低落情绪,笨拙地给姐姐夹了一筷子菜。
然而婷儿此时大概对年幼的弟弟还有很大的心理阴影,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赶忙对弟弟连连道谢,还一连给弟弟夹了好多菜,堆满了小朋友的碗。
她的眼一直在怯懦地闪躲,不敢直视弟弟的眼睛,看得冉苒一阵揪心。
终究还是矫枉过正了。
吃过早饭,冉苒和江离一同出门,打算去和吴妈一家说明情况。
昨夜镇民们都在街上狂欢,人山人海的,找不到吴妈,便未曾去向她们道别。
冉苒和江离走在江古镇的石板路上,呼吸着新鲜而潮湿的空气。
小镇向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昨夜正值新年前夕,是个例外。于是今日虽然已经日上三竿,但路上仍然少有行人的影子。
杂耍的戏台还搭在中央,小商贩们的推车和商品也随意地摆在石板路两边。因为有明大人在,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有人偷窃,会丢东西。
江古镇确实是可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人与人之间有一种全然的信任,不必担心对方居心叵测,因为有明大人护佑着这一方天地。
冉苒四处张望着,颇为感慨。
也不知这位“明大人”的存在,对江古镇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江离牵着冉苒的手,两个人都安静地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待什么似的。
忽而似是有一阵风吹过,在小河水面上留下一圈涟漪,带动路边商铺挂着的旌旗一阵飘扬。
两人还是这样沉默地走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这道闷热夏日里异常吹过的风。
然而那风飘飘摇摇,在屋檐上跃动几下,打了个旋。终于缓缓显露出一丝黑色的形态来。
他身披黑袍,黑帽遮面,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挡在冉苒和江离前进的石板路中央。
正是昨晚刚刚在深夜里见过的,“明大人”。
突然被明大人挡住去路,冉苒却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