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武凑近任尚的耳边,说道:“校尉,以一军垫后,校尉率轻骑精兵疾行,当可甩掉追兵,安抵洛阳。”
郝武在任尚原来任校尉时,一直是他的部下,可谓是任尚的心腹。他的意思是,甩掉这些步卒,让他们垫后阻拦追兵,任尚自己则带领少量骑兵先走,这样就可以率先逃回洛阳。
抛弃士卒,换取自己的安全,在当时是一个面临绝境的主将的不二选择。百姓都被称为贱民,性命贱如草芥,底层士兵也是一样,长官不会对他们有什么顾念之情。
若在往日,可能任尚也会这样做,就比如去年的洛阳大败,他便是率先逃离,在洛阳城下逃得性命。
可从那儿以后,任尚经历了漫长时间的痛苦折磨。他曾无数次梦到当时的场景,自己的部下被追逐杀戮,在突骑的铁蹄下挣扎哀嚎,而他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这折磨如此难以忍受,以致于任尚无数次地想,当时自己不要走,而是直接战死就好了。
任尚本是一个豪门之子,自视很高,平时总是意气风发,让人觉得有些飞扬跋扈、狂妄自大,但经历了这些事后,他彻底变了,他变得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甚至对于众人冷嘲暗讽,任尚都不予理会,他就像没听到没看到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再不像从前那样,稍微受到怠慢,他便火冒三丈,跳起来与人分说。
任尚辞去校尉之职,去羽林军中做了个小小的队率,有人说他呆了,傻了,任尚不以为意,我行我素。他是以此作为自我惩罚和磨炼,他要从最低的位置做起,通过努力再次证明自己的能力,重新得到众人的认可。
如今他烧了敌人的军粮,已经立下大功,只要平安回到洛阳,肯定会风光无比。可在那之前,他还要经受眼前的考验。
是抛弃队伍自行逃生,还是带着队伍拼杀出一条血路?
“逃?逃什么?”任尚居然笑了,向着郝武道:“山道虽不算窄,但绝对不够骑兵驰突,他们居然敢连夜进来,这是自己送死,此正歼敌之时,也是你我立功之日!”
郝武目瞪口呆,看着一个个累得不轻、脸上写满了惊恐的士卒,不敢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任尚居然还要与敌接战。
任尚的头抬得高高的,脸上闪着光芒,好像又变回一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校尉。
郝武突然有种感觉,任尚好像一直在等着盼着幽州突骑来追,让他能一雪去年战败之辱。
盖延在入夜时抵达邙岭道口,他命令连夜进山,身边的副将说道:“突骑在宽阔之平地,可以一当十,便有十倍之敌,也可将其全歼。可若是突骑进了山,道路狭窄,行军艰难,若遇敌军,向前无法驰突,向后难以后撤,不进不退,虽幽州突骑,亦与步卒无异,以一当一,我军尚不如彼军人多,胜负便不可知了。”
盖延说道:“敌军连夜行军,未得休息,正是疲累之师,惊弓之鸟,见我大军追至,必定惊惶失措,四处奔逃,何敢与我对敌耳?”
副将道:“山中道路艰难,何况夜间?将军身份贵重,何必临此危地?依末将看,我军还是先歇息一夜,明日起早上路,快马加鞭,必定可追上敌军,令其有去无回。”
盖延死活不肯,说道:“敌军若是连夜穿山遁走,我军劳而无功,无法向大司马交待!”
被人穿山偷袭,烧了粮船,再让他们从容遁去,那吴汉和他盖延的脸就全都丢尽了。
副将苦劝不听,盖延执意上路,全军连夜进山,顺着邙岭道向前。
马匹是可以夜行的,就是所谓的“马有夜眼”,突骑走上邙岭山道,速度虽然不快,却也不是想象中的慢,因邙岭道并不十分狭窄,一匹马完全可以跑开,只需小心脚下的坑洼即可。
走了大半个时辰,有人来报:“将军,前面好像有敌军,离得太远,看不太清楚。”
盖延命令道:“全军加速!”
可是在两匹马都不能并行的山道上,只能一个跟着一个走,再怎么加速也跑不起来。若是有哪匹马倒下了,还会阻住整个队伍的前进,非得等清理了路面才能继续前行。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面的火光已看得很清楚了,现在已能确定,那就是他们一直寻找的敌军。盖延又下令道:“告诉前军慢一点,跟住敌军即可,等到天亮时出了邙山,便是他们覆灭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