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蒙蒙亮时,战场上已恢复了平静,营中只剩下遍地的鲜血,一地的尸体,还有伤兵们痛苦的呻吟。
这一战,羽林军长水营以五千精兵,袭夺敌军大营,斩杀两千余人,敌军自相践踏而死者或许更多。
王虎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冲出孤村绝地,将大旗插在邙山口。
然而这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王虎此时又面临一个选择,是向南与苏茂夹击敌军,还是向北冲向孟津渡,直接去烧敌粮草。
他知道,此时不应在此地停留,而应该马上走,不管是向南,或是向北,都应该当机立断。
王虎决定向南。
此时羽林军长水营已在明处,失去了偷袭的隐蔽性,若是向北,不等他抵达孟津,便会被幽州突骑追上,他的步兵速度无法与骑兵相比。即便他抢先抵达孟津,想必那儿已有了准备。
王虎率军向南疾行,天光大亮时遭遇了敌军,这是一支一万余人的步兵,与长水营迎头相遇。
两军接战,激战半个时辰,又有一支步兵赶到,依旧是敌军,人数比方才那一队还要多。两支敌军合兵将长水营团团围住。
长水营此时的情景比在朱村时更遭,这里一马平川,无所凭籍,没有村落,没有山坡,是真正的死地。
王虎令士卒将车挡在外围,结成一个圆形的阵势,每车上有弩兵、长兵若干,车阵中心是弓箭兵和刀盾兵。
以车结阵是汉军的传统战法。当年卫青与伊稚邪单于进行漠北之战时,便是以武刚车环绕为营,以强弩大量射杀匈奴骑兵,再遣轻骑出战,从侧翼突入匈奴军。李陵以五千步卒出塞,遭遇匈奴单于主力,也是以车结阵,强弩居中,大量射杀匈奴骑兵,直至在十倍骑兵包围下矢尽而降。
王虎面对数倍之敌,以车阵拼死相抗,士兵们都杀红了眼,每个人都变身为勇猛的豹子,给敌人造成重大杀伤。
这时敌军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一个时辰后,又来了数千骑兵,开始冲击车阵。
随着敌军越来越多,王虎的心慢慢沉向谷底,大量敌军赶来,只有一个解释,南面的战争结束了,苏茂军覆没了。
那么如今长水营已是真正的孤军了。
王虎没有空闲去思考胜利还是失败,他只是挥舞着他的斩马刀,端起,突刺,举起,劈下,一个接一个敌军的死亡麻痹了他的经。他做着这些事,就像是一个铁匠一锤一锤敲打着铁块,又像是木匠一下一下锯着眼前的木料。
杀戮是他的职业,被杀是他的归宿。
他看着敌军在弓弩的打击下一片片地倒下,没有欣喜,他看着袍泽在身边被敌军的长矛捅破了喉咙,没有悲伤。不要轻易被别人的下场触动,也许下一个就是他。
大将难免阵前亡,他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今大军溃败,只余他这一支孤军,在十倍之敌的围攻下作殊死一搏。他知道今天这一关过不去了,没有援军,没有人来救他。
长水营如果要逃出生天,除非出现迹,可迹是很难出现的。
但迹也是确实存在的,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降临。在所有羽林少年都绝望的时候,迹出现了。
敌军退了。
敌军的来去就像是海潮,来时是一波波的,退时却是轰然而去。完全没有征兆,敌军一下子就撤退了,退得干干净净。
羽林军长水营死里逃生,王虎甚至来不及清点杀伤,立即下令回军,疲惫的将士们疾行军奔回洛阳。
一直等进了洛阳城,王虎才知道,苏茂确实接近了邙山口,在那里遇到了大队敌军,两军展开一场遭遇战,激战正酣时,数千幽州突骑从侧翼突入苏茂军,直接造成全军崩溃,苏茂一路溃逃回到洛阳,身边只剩下三千人。
又是一场大败,与去年任尚的大败如出一辙,洛阳又损失四万兵马。此战唯一的亮点是羽林军长水营以少胜多,夜袭夺营,歼敌五千。不知是为洛阳军挽回了些颜面,还是让洛阳军更加丢脸。
如今这场战役尘埃落地,洛阳城又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
但是这战场上还有一点悬念,那就是:任尚哪儿去了?
任尚带领两千偏师,绕行邙岭道,出发距今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渺无音讯,如今他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