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站在诏狱门外,有些不知所措,忽然他的弟弟杜成迎面过来,欣喜地叫道:“兄长,你出来了,出来就好。”
杜成眼里蓄了泪,伸手来接他手中的被卷,杜林却还紧紧地抱着,没有松手。
两个人上了马车,经过人流往来的大街,人人脚步匆匆,忙着自己的生计,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集市看似比往常愈加热闹。
杜林一直看着车窗外,此时忽地转头问道:“长安城。。。饿死了多少人?”
杜成一愣,显然没料到兄长会问出这个问题,他笑着答道:“怎么会?如今粮食充足,哪里会饿死人?”
“粮食充足?怎么会充足?市面上不是没有多少粮食卖么?这么多天过去,更应该缺粮了。”
“兄长,那是你入狱之前,当时是在闹粮荒,可自从陛下放开了粮价,商人都争先恐后从外边运粮进来,后来长安城的粮食就多了起来,百姓们都能买到低价粮。你看,原来的那些赈灾施粥点都撤了,用不着了,都买得起粮,谁还会去喝那些沙粥?兄长,这次你真的是错怪了陛下,陛下从来都把粮食的事放在心上,只是为了让粮商都能运粮进关中,并没将他的打算说出来。兄长,你带着朝臣闯进宫去死谏,把陛下置于何地?可陛下却宽宏大量,没有处置你们,只是让你们上书自陈罪过。兄长,你的文才那么好,回去好好地写一篇奏折,向陛下请罪,想必陛下也不会。。。”
他说到这儿,一直沉默不语的杜林忽然大叫道:“停车!快停车!”
“兄长,你,你做什么?”
杜成还没反应过来,杜林已匆匆跳下还没有停稳的马车,跌跌撞撞地向路边奔去。
他冲进一家粮店,动作颇有些猛烈,把里面的伙计吓了一跳,忙上来说道:“客官,您要买粮吗?三百钱一石,若是零买,四个钱一斤。”
伙计捂住了鼻子,在诏狱呆了一个多月的臭味从杜林身上散发出来。
“三百钱。。。四个钱。。。怎么如此便宜?我不是在做梦吧?”杜林怀疑起自已的耳朵来,也难怪,一个多月前他入狱的时候,粮价还在七千五百钱一石。
伙计虽然嫌弃他身上恶臭,却见他峨冠博带的像个士大夫,不敢不尊敬,陪着笑脸道:“哪有买粮嫌粮贱的?客官,我等也想粮再贵些,好多赚些钱,可是陛下心系百姓,不准粮价太高,我等便只好低价卖粮了。”
“那么,陛下终于还是限价了吗?”
这时旁边一个买家接口道:“限价?那怎么限得住?你问问这些奸商,陛下若是限价,他们还会摆这么多粮出来卖吗?陛下天资超凡,行事鬼莫测,陛下自有陛下的妙法,不用限价,便让这些奸商乖乖地运粮进来,低价卖给百姓!”
他一口一个奸商,说得伙计很是尴尬,嗫嚅道:“您看您,这是指着鼻子骂我们呢!”
“骂你们怎么了?你们就是奸商!粮荒的时候,你们便把粮藏起来,让大家愈发买不起,如今粮食多了,你们又千方百计地拉我们来买,还要让我们多买!”
另一个买家道:“那个杜御史,那些去死谏的朝臣,他们只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商人都是奸商!”
伙计见要被他们围攻,忙向后躲去,不与他们辩论。
店内的几名顾客却被挑起了情绪,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一个说道:“我如今才知陛下的高明,与陛下比起来,那些御史简直是无用之人,只知道污蔑陛下,自己却没有丝毫的本事,遇到事除了挑别人的毛病便是束手无策。那这个御史谁不会当?挑毛病、骂人我也会,保准比他们挑得好,骂得狠!”
“那个带头的御史杜林,据说也是饱读之士,他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点经济之才也没有,只会指责陛下,还自以为是忠臣,明明是带着一群人去闹事,往陛下身上泼脏水,还当自己是为民请命,实在是可笑!”
“唉,也别这么说,他们也是为了百姓好,只是无知又无能罢了。”
“如此无知,怎么能做朝廷高官,这天下要交给他们治理,岂不是乱了套了?要我说,陛下应该将他们都撤了,另选能干的人上来。”
“岂止是撤了,应该重重地治罪!他们这样子诽谤陛下,让无知百姓们听了,岂不对陛下有所偏见?咱们长安人还知道些事情底细,明白陛下的苦心,要是远方之人,只听说御史们为民请命,入宫死谏,那会把陛下看作什么人?”
“你说得有理,这样的人最是该杀!若是那些恶人诽谤陛下,百姓自不会相信,可这些人平时都被视作正人君子,打着正义的招牌,他们说的话自会有许多人相信,他们胡说八道一番,危害更大。”
“这么好的陛下,被这些无能的御史诽谤,真是让人生气!”
杜林听着众人的话,心里早已是翻江蹈海,自己舍了性命去为民请命,结果这些百姓竟然如此骂他,恨不得他去死,难道自己真的错了,自己真的是诽谤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