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皇帝果断摇头,“我已经答应了你,又怎会反悔?只是你现下身份未明,明日之后再去也不迟。”
许长安轻轻“嗯”了一声,暗想,一日两日倒也等得起。何况现下他伤势未愈,她不妨多照顾他一些。
皇帝略一思忖,到底还是没把计划和盘托出,明日给她一个惊喜吧。
——
次日早朝,发生了一件大事。
登基将近一年的皇帝突然宣布,五年前他受伤之际,曾短暂失去记忆,在湘城一户姓许的人家入赘为婿。后来被带回京中,治好失忆之症,不记得那段往事,也与许家断了联系。
而许家去岁因为药效灵验、又献药有功,进京做了御药供奉。故人重逢,皇帝又渐渐记起旧事,派人彻查,这才知道当年始末。
已经告老的苏太傅也上书坦诚确有此事,自称是考虑天家颜面,故此隐下此事。后知晓有皇嗣流落在外,不敢再瞒,请求皇帝恕罪。
如今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皇帝自然要遵循旧年夫妻之约,封许氏为后,立两人之子为太子。
这封诏书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皇帝登基将近一年,还没选秀过,礼部官员摩拳擦掌,已做好了准备,想把差事办得漂亮一些。
现在突然蹦出来一个皇后、一个太子?
年纪老迈的秦太师只觉得有些牙疼,年前他催促皇帝充实后宫,这才刚过了年,皇帝就自称已有妻有子?
莫不是推托之词吧?
他深吸一口气,拱了拱手:“皇上,老臣以为,事关皇嗣,草率不得。这若真是天家血脉……”
皇帝声音微冷:“秦太师此话何意?难道朕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认得吗?还是以为朕会有意混淆天家血脉?”
秦太师只得说道:“臣并非此意。”
皇帝视线微转:“封后大典就交给礼部负责。”
他们到底没有真正拜堂,缺一次婚礼。可他说了当年入赘,又有了文元,不好再举行大婚。不过封后的仪式,可以特殊一点。
礼部尚书匆忙应道:“臣,领旨。”他心思一转,又多问了一句:“皇上,采选秀女一事……”
皇帝的声音淡淡的,自上方传来:“当年朕记忆全无,被许翁所救,入赘许家。入赘之际,也曾承诺过,今生今世,决不纳小。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又怎能背弃旧时盟约?”
停顿了一下,他缓缓说道:“选秀一事,从今往后,不必再提了。”
——其实原本也不必强调入赘,不纳妃嫔一事,他完全可以用一生去证明。之所以特意点明不违旧约,不过是为了让她心安罢了。
“是,臣领旨。”礼部尚书连忙应下。
对于大部分官员来说,只要皇家有靠谱的继承人,只要不涉及外戚干政,皇帝后宫有多少女人,皇帝更宠爱哪个妃子,其实跟他们关系不大。顶多也只是那些想将女儿送往后宫的人会格外关注一些。
早朝刚一结束,在出宫途中,就有相熟的官员低声议论起此事。
“……是真的吗?不是说苏太傅救的吗?怎么又说是湘城许翁?”
稍微知情一点的人小声回答:“是真的啊,你以为苏太傅才刚刚五旬年纪,为什么就匆匆辞官了?就是因为涉及欺君啊……”瞅着四下无人,他声音压得更低:“跟你说,初一那天,我夫人进宫朝拜太后,就听说太后宫中有个小殿下,三四岁年纪,模样很像……”
“如此说来,……真的曾经入赘?”
“入赘”两个字,冯大人说的格外艰难。时人多重颜面、男子犹甚,愿意入赘之人少之又少,甚至有人将其视为耻大辱。
“应该假不了吧?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不过如今入赘者是皇帝,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家口中都免不了要表示理解,并夸赞一番。
“其实为了报恩而做人家半子,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身居高位还不忘旧时之约,果真重信义。”
……
朝中官员一个个都是人精,涉及天子家事,他们也只是同相熟、信赖的同僚简单说几句,就迅速转了话题。
——
许长安得知此事,已是将近晌午了。
皇帝眉目间蕴着清浅的笑意:“长安,这诏书,你拿去看看吧。”
他不想看她跪他,干脆在她面前将诏书自行打开。
“什么?”许长安匆匆浏览,不由地暗自吃惊。
她日前看过封后诏书,只说皇帝当年在湘城成婚有子,如今找回妻儿,该正式册立。
而这次却是明明白白写着他曾入赘许家。
“入赘?”许长安忍不住问,“你这又是何必?”
她长在市井,知道很多男子不想入赘,认为此举有损颜面,更有过分者,贫贱之时不得已入赘了,依靠岳家发达以后,又大肆纳妾,甚至是逼死原配,还认为是扬眉吐气苦尽甘来。
他是天子,怎么就公开声明曾经入赘了?就不怕有损名声吗?
要知道她当时还曾用为了他的名声考虑而拒绝入宫。
“这有什么?”皇帝却不甚在意,“当时我若没走,不已经入赘了吗?”他微微一笑:“总不能说我们当年没成婚,就生下了文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