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姐姐早些回来。”黛玉见嫣玉未说,她也没有问起,只轻笑道。
逾白打了伞跟在嫣玉身边出了院子:“姑娘要去哪里?”
嫣玉慢慢停下脚步:“最近有些闷了,就出来随便走走。”
看见层云风卷,许是大雨将至。
听见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沉重缓行,应是有一个男子由远及近正向这边走过来。
“逾白姐姐,刚才我的帕子好似落在来时的路上了,你帮我去看看,可好?”嫣玉才回首与逾白道。
“那姑娘可别随便走,我要找不到姑娘了。”逾白闻言匆匆而去,消失在长廊影下。
嫣玉藏身在树丛后,半刻钟后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少年郎从花门进来;少年郎约莫十七八的年岁,穿着一身宽大的暗白色衣袍,俨然魏晋士子的着扮,态举止间却是与年岁所不符的稳重之态。
嫣玉未曾见过史瑾,但见他与湘云相似的面容,也能确定他的身份。
待到史瑾走过去了,嫣玉才取出那封信用灵力悄无声息地飞入他的衣袖里,随即依旧藏在树丛后。
然而史瑾比她想象中更要警觉;尽管有灵力加持,史瑾还是察觉到异样,就发现了落在他宽大衣袖里的那封信。
仅是看了一眼,史瑾就已色大变,连忙回头,却并未看到人影之迹,才收起来信匆匆离开。
如今信已经到了史瑾手中,嫣玉略微放心。
确定史瑾已然离去,嫣玉才从园子另一侧绕过来回到廊下,便看见逾白回来了。
“这天恐是快要下雨了,我们也回去吧!”嫣玉望了一眼阴霾沉沉的天色,思量着恐怕这七夕也过得不能安生。
刚回到屋里就见瓢泼大雨满庭,裳裙被雨水溅湿了半侧;嫣玉换了石榴裙出来,看见黛玉正坐在窗边看书,茶案上煮着清茶,溢散出阵阵清香。
黛玉才放下书:“姐。方才四妹妹身边的入画来过,好像是四妹妹刚得了一幅画,让姐姐过去一同赏画。”
自从惜春知道嫣玉也会画画的,就隔三岔五地找嫣玉讨论画画的事。
平素惜春总是少言寡语,只有提起她感兴趣的才会多说几句。
“四妹妹午后都要小憩半晌,等一会儿我再过去吧。”嫣玉只在旁边坐下,瞥见黛玉在看的却是《春秋》史卷,但书卷却是崭新的好似是初次翻看,“怎么突然看起《春秋》了?”
黛玉含笑:“姐姐说要读史明志,我就随便看了几页。”
看见她合上书,嫣玉才佯作很随意地说起:“算来我们进京也已是一段时间了,母亲把我们送到外祖母家小住,说是与表姊妹们一同玩着,也是让我们长些见识;荣、宁两府是公卿之家,与寻常堂官也是不同的。”顿了下又道,“算来我们还是初次见到史家妹妹,还有忠靖侯夫人。我看着忠靖侯府的珩哥儿,与我们家琰儿正是年岁相仿的。”
她这些话说得没有章程,黛玉却是明白她的意思。
“先生曾告诉我们,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当是事事小心才能不行差踏错。从前在学堂时便见甄家姐姐与薛家姐姐从不往来,而甄家姐姐的姑母是宫中的贵妃娘娘,薛家姐姐的长姐是赵王嫡妃,我便猜想应是与朝中储位之争有关。我在书上看过,天子至尊为万民之父,自古以来储位之争都是以举族身家性命为赌注;我们如今既已是身在京都,便再不能似从前那般了。”嫣玉本以为黛玉只是闺阁中的单纯女儿,如今听她这一番阔论才发现原来自家妹子其实什么都懂。
嫣玉望向妹妹的目光如故那般柔和疼爱,还掺杂入几分没来由的欣慰。
对上姐姐漆黑入墨的瞳眸,黛玉继续认真地说着:“刚才听姐姐向云妹妹问起,忠靖侯夫人是否是文氏女,我便记得先生说过,赵王的生母便是文妃娘娘。史家舅父既娶了文氏女为妻,两家结为姻亲之好,日后若赵王得承帝业自也是水涨船高。”
若赵王得承大业,首先水涨船高的自是文家,然后才能让文家的女婿忠靖侯史鼎再分一杯羹。到时候史瑾在忠靖侯府的身份只会愈发尴尬;由文氏所出的珩哥儿逐渐长大,那才是文家的亲外孙,而那位忠靖侯夫人看着也非纯良之辈。
恐怕忠靖侯府日后也是不得安生了。
只是这帝王之争,谁知道最后会不会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结果。
“姐姐,但我还有一事觉得不明。”黛玉沉默了一下,才又道,“母亲曾经说过,外祖家和金陵的甄家是世交,但又与史家是姻亲;若日后朝堂相争,这又该如何是好?”如今她们在外祖母家小住,自是不由想到荣国府的将来之事。
原来妹妹是忧心此事,嫣玉不由轻笑:“公卿世眷已是位极人臣,且几个舅舅表兄弟都不过是享其俸而无其权,其实大可不必淌进这趟浑水。”
黛玉若有所思地想着,尤有不解:“那为何忠靖侯要淌进这趟浑水?”
嫣玉微眯起眼,话在心中转了几圈才说出口:“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听说史家舅舅的先妻庆都郡主是从前的穆皇后的养女,穆氏的亲族都在平丰之乱时或是被杀或是贬谪,史家为了自保才投靠了文家,这也未可知。”
思衬着姐姐的话,黛玉也觉得有理,就未再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