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你爸爸。”年轻男人坐在后座上,车门打开,他的视线落在林妞妞脏兮兮的脚上,显而易见,她上车的话就会弄得到处是泥泞,他还是忍住了,转而继续说话:“如果他不放人的话,我们完全可以让他坐牢坐到死。”
妞妞站在车门边上,却没再往里爬。
男人以为她是害怕弄脏车内,忍着脾气:“你上来吧,今天已经不早了,我好不容易才上山一次。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这个鬼地方我再也不想来了。”
妞妞还是没动,她似乎想到什么,脸庞涨红,黑沉沉的眼睛微微闪动:“等等……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她在男人诧异的目光里奔跑,双脚穿过烂泥地,朝着黑漆漆的村子跑去,穿过水井,穿过池塘,穿过石滩,抵达尖尖屋檐的房子。
黑瓦檐,雪白墙,只是很破旧,摇摇欲坠。妞妞在一堆乱石废墟上找到了哑巴,小哑巴的脸也是红扑扑的,他裹着厚厚的棉衣,浓密粗黑的长发扎成一条辫子,这让他看上去更秀气。
小哑巴也气喘吁吁,他盯着林妞妞,急得直比划。可惜妞妞看不懂他的意思,只能听到他喉管里发出的断断续续的音节,她知道小哑巴很着急。
小哑巴累得干呕,可什么也吐不出来。
“啊……啊。”妞妞看见他红色的舌头,他还是无意义地重复这些字节,他着急得快哭出来。
“你别难过,爸爸把我卖到城里去了,大家都说在城里能过好日子。”妞妞在他面前保证自己能够过得很好。
小哑巴是妞妞最好的朋友,因为他对妞妞最好,尽管她有很多朋友,可只有小哑巴总是黏在她的身后——小哑巴只有她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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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哑巴的妈妈是个寡妇,林妞妞记得她鲜红的嘴唇,红色的上衣,她坐在那里就能得到周围明明暗暗的目光。爸爸也喜欢看着寡妇,他狠狠朝地上啐一口,死死盯住女人:“骚.货,妈的,下次我也去试试。”
妞妞看见许多人从寡妇的门进去,他们趁着夜色匆匆离开,一面拴着裤带一面拢着上衣。
小哑巴跟妈妈刚搬到村里,才认识林妞妞。
他穿着旧棉袄,白白的脸,像是年画娃娃。宽大笨拙的衣服里裹着他瘦小的个子,一颗脑袋也总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妞妞正在打猪草,他坐在大石头上远远看着妞妞。
他似乎不会无聊般,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妞妞。
妞妞以为他有话要说,走过去,小哑巴却跑开了。他像个淡淡的影子,不引人注目,林妞妞发觉他总是远远看着自己,起初她以为小哑巴是要跟大家一起玩,可他像只仓皇的小鼠,人一走近,他就不见踪影。
林妞妞在大石头上发现一把花生,应该是小哑巴落下的,也许是忘了,她等着小哑巴来拿,他却不肯再过来。
有时候是一些糖或者红薯。
小哑巴总是不肯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