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离开后沉香方松了口气,见卧室里整整齐齐,没什么可收拾的,提着裙角回到茶房帮连翘清点器具。两人都是六七岁上被人牙子卖进来,签的亦都是死契,旁人还能有点别的想头,她们俩是早就歇了出去的心。
连翘比她生得略好,柳眉凤眼,对那四个新来的一向没有好脸色:“瞧那一身的骚劲儿吧。”
“好姑娘,你和她们生的什么气?”沉香知道她不高兴,小爷大了要挑丫头,论理该先从老人儿里面选,偏偏她们这一批年纪都大了,连翘今年已经一十九岁,公主嫌不好,才另外送了四个来。她有心安慰她,压低了嗓子道:“二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今儿见了,并没有点名哪一个,这就是不中意的意思,完了还让我给她们派活儿,别叫她们闲着呢。”
被说破后连翘脸上挂不住,热辣辣得像刷了一层辣椒酱:“姐姐,你知道我的,我是那等存心想要攀高枝儿的人吗?我就是……”
“好妹子,我明白。”
年纪摆在这里,说话就要配小厮,倘或主子开恩跟个好人也罢了,万一遇上个猪狗不如的糊涂虫,后半辈子都得泡在苦汁子里,叫她怎么能不发愁?朱持晖品性不坏,但绝称不上是一个平易近人、好相与的爷们,怜香惜玉的心那是半分也没有的,叫他替一个丫鬟做打算,怎么可能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闻笙馆的柳枝,当年谁能料到,到头来竟是她的命最好。
“姑娘,这是这个月的账簿。”梅枝今年二十有七,虽然未婚,还是主动换上了年长妇人的发式,不知道的都管她叫‘姑姑’,她也不恼,反而暗自得意,“今年药材紧俏,账上有了些余钱,柳枝派人来请示,看是不是再请一个伙计。”
南北大铁道通车后提了一次速,当年她来北京要走半个多月,现在不过十日上下,江南地方的田产、商铺每月清一次账,由专人送到她手里过目——严夫人、老太太的嫁妆大都是田产,这个时代田地几乎等于硬通货,李持盈被册封为乡君后硬是顶着压力将它们尽量都变现为商铺或住宅,果不其然,朝廷一解决白衣教就开始清算当地豪绅了。
大姑娘想了想,轻声问说:“现在苏州还太平?”
梅枝将信递给她:“《天下事》昨儿才报道,说白衣教的苏州分坛年初被官兵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