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抬起头。
阿苓说:“是那些游侠儿送回来的信件,听说卫地周围的那些小国最近被宋地吞并了,通往那里的幾道并不?安全,他们去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兵祸,无奈之下,怕耽误了女公子?的事只能绕道而行。”
郑文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此时雇佣城中?人去卫地也?是不?得已之举,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去不?成卫地,只能托人送去消息或者派人去查看一番,看能不?能探出一些郑勷的消息。
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越来越多的小国矛盾开始突发,郑文听说晋楚讲过最近局势也?很紧张。两王并立而治的弊端越来越凸显出来国界交叉之处矛盾不?断,时常发生?争斗,死?伤无数。
宅院的氛围也?越来越紧张,郑文甚至在一天发现?了五匹不?同的快马停在他们院前,而就?在不?久之前,周携王太子?公子?丹也?离开了虢城,回到了惠邑。不?过郑文偶尔听到齐奚提起过,那位公子?丹的下场并不?是很好,被携王送去许地做了质子?,而许公则把自己的世子?送往了惠邑。
这种做法并不?少?见,上任周天子?在时,镐京城中?也?有不?少?诸侯世子?,被当做质子?就?在京中?,算是对诸侯王的一种压制。不?过那些质子?在镐京中?并未受到不?平待遇,反而与诸位公子?生?活并无差别,依旧是贵族王孙生?活,在国学中?读书识字,周天子?甚至还专门派官员去教?导他们礼射,出来基本上都是精英类的人物?,精通六艺之术。
在秋初树叶微微发黄,田中?的作物?开始等待收割时,公子?奭接到了一封鲁地来的函书,突然就?叫甫开始收拾行装,他们要回鲁地。
这个命令下地十分突然,像是鲁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公子?奭并未说出来,他脸色如常,甫他们也?无从判断。
只是从虢城到鲁地的距离遥远,乘坐马车大约也?要花费一月多的时间,更别提公子?奭身体还虚弱,长途跋涉对他本就?孱弱的身体是很大的负担,而且他还才回到宅院不?久。众人都有些担心,特别是齐奚。
郑文是在傍晚知?道的这个消息,那时齐奚让小西院的一位术士占卜明日?出门是吉否,郑文碰巧就?听见了对方的说话声。
术士占出地是吉卜。
齐奚听见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公子?接受到鲁地来的消息后就?突然下令,次日?出发回鲁地,这命令太过匆忙绝对,齐奚都有些担心明日?出门是凶兆该如何?行事,公子?可不?是听从劝告之人,他知?道哪怕明日?大凶,公子?说要出发便是一定不?容耽搁的。
郑文在一旁大致了解了公子?奭要回鲁地这件事。
她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有些恍然,或者说难以相?信,这一年多的时间险些让她以为公子?奭会一直停留在这里,这是一种错觉,她知?晓了。有时候习惯真的让人觉得可怕,特别是习惯一个人的存在。
齐奚看见她后身体顿了一下,行了一个礼后就?离开了,郑文看着对方匆忙忙离开的身影,看了一会儿后也?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过翌日?,郑文起的很早,她把七娘子?也?一起拉了起来,在七娘子?的埋怨声中?带着阿苓还有几个人向前院走去,宅院的门敞开着,外面停了很多马车,上面基本都是满满当当,她看见了小西院的一些方士就?坐在后面的一些马车中?。
七娘子?还有些惊讶,只怪公子?奭他们的人手动作太快和太轻巧,昨日?七娘子?在后院一点风声都未听见。
郑文见此后低声吩咐让阿苓去把那些少?年也?叫过来。
公子?奭是在最后面出来的,身穿一身白衣,身上还披着一件很薄的皮裘,他这几日?身体都不?太好,不?知?是否是因为入了秋,他的身体不?太适应时令的变化又侵染了寒气。
看见郑文站在院中?,他似乎有些惊讶,他并未让人通知?郑文她们,事实上,对于对方,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安排。
“我来送你出城。”郑文对上公子?奭清清冷冷的目光后说道。毕竟在过去一年公子?奭帮助她甚多。
公子?奭看了她许久,才嗯了一声,只是面色看着淡了许多。
出城的路很通畅,他们出发的太早,城门也?才开了不?久,郑文一路把人送到了城外五里外后才停了下来,让那些少?年跟小西院的那些术士道别,虽无师生?之名,但有师生?之实,这一年来那些方士教?导这些少?年众多。
少?年们齐齐在马车前鞠了一下躬,高声道:“学生?今日?在此送先生?一别,往后定不?负先生?教?导之名。”
那些方士坐在车中?,听到这话也?并未露面。
肃穆着的少?年们目送着渐渐远去的马车。
郑文站在前方看着公子?奭的那辆马车越来越远,等看不?见后才转身准备上马车离去,却突然听见身旁的七娘子?惊呼一声,她转过身就?看见公子?奭骑着一匹马向这边奔了过来。
速度很快。
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山林中?骑马朝着她奔来的郎君,面上意气风发,潇洒恣意。
马很快就?停在了他们面前,白衣郎君坐在上方,俯视着下方的人,一言不?发,有些异样的沉默。
周围也?没有人出声。
今日?却是秋日?,可朝阳从东方喷薄而出,竟也?有夏日?骄阳似火之感,那微光洒落在公子?奭的面上,勉强让他通身的清冷带着一丝暖色。
“郑氏阿文,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往鲁地?”
站在下方的郑文抬头看着坐在马上的郎君,刹那间,她似乎看见了映照着朝阳微光的白衣郎君那双雪狐一样平静而又冷淡的眼?竟然透露出那么一点难以克制的情意。
让她在顷刻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位高高坐在马上的鲁侯王孙其?实欢喜于她。
白毛浮绿水
今日的朝阳有一些温暖夺目,郑文有一瞬间差点真的被那双眼眸中的柔情所困囿住。
不过最后,她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她还有许多事要?去做,虢城还有三十多名?少年需要?她负责,那百亩田地也需要?她照看,水车才在推行中,种子还需要?再次筛选改良,那些难民也需要?她安顿好。
任何一件事都比她去鲁地重要?,她的心在这一瞬间被压得?很重。
公子奭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据后来的七娘子说,当时公子奭的色并没有因为她阿姊的拒绝而?有任何变化,可偏偏就是让在场的人起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瞬间仿佛堕入黑暗,有些凉意席卷而来。
周围的人都不敢言语,前方那些追着公子奭过来的齐奚他们都下意识地退后了一些。
而?郑文面色不改,只是抬头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白衣郎君,笑了笑,盎然若春日天上云:“公子奭,等来年花开春暖,你在再邀请我一次吧。那时我定当与君同游鲁地,春日碧波荡漾,有纷飞蝴蝶,定比这时悠闲的多。”
她在这时说的是真心话,并非推辞之语。
人的一生并不能总是为大义献身,有时候也要?考虑考虑自己。郑文觉得?自己并非那种会?为了大义而?献身的人,她想,等安顿好这一切,自己说不定也可以游览一下?千年前的山河,看看与千年之后有何不同。
公子奭最后什么话也没说,看了郑文一眼,突然不知道为何轻笑了一下?,在郑文的目光下?然后骑马就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