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咪一手抠着脖子上的马鞭,另一只手仍然伸向金辰屿,双腿踢蹬着,似乎到了这会儿生死攸关的时候,仍然想要求一句金辰屿对她家人的赦免。
孔檀单膝跪地,手臂肌肉暴起,后脑的盘蛇纹身在幽暗的环境下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老师,你在看什么?”金元宝身高不够看不着,因此格外好,拉扯着我的衣袖小声问我。
我赶忙一把捂住他的嘴,食指颤抖地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金元宝可能也是被我吓着了,懵懂地点点头,乖巧地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心脏剧烈跳动着,我再次看向那枚小眼。
阿咪的挣扎已经越来越弱,没多久,够着金辰屿的手指便无力地垂落下来。直到她完全不动了,孔檀才松开马鞭从地上起身。
“解决了就丢海里去。”金辰屿抬了抬手指,声调还是懒洋洋的,似乎死的只是一只老鼠一只臭虫,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他身后的两人进到牢房里,开始处理阿咪的尸体。
孔檀丢开马鞭,打开牢门来到金辰屿身边。
“岛上绝不止这一只老鼠,这婊子最多就是靠买卖情报赚点小钱。有些生意只有公司高层才知道,连华姐都未必清楚其中内情,她怎么可能有消息?”
“你又要说是老幺?”金辰屿揉着额头头痛道。
“夫人生日那天晚上,我看到的绝对是他!”
“我爸很信任他,你老是针对他,我很难跟爸爸交代。你上次动他的人,我爸已经知道了,还骂了我一顿。”金辰屿突然变换口气,学着他老子的腔调道,“冉铮跟我好多年,一起打天下,最后还为了救你而死。他唯一的儿子,形同金家半子,怎么可能是警方卧底?”
孔檀闻言倏地攥紧双拳,嘴角绷得平直。
金辰屿从椅子上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当然,小心点还是有必要的。”
“大公子意思是?”孔檀面上闪过一丝惊喜。
金辰屿凑到他耳边,小声不知嘀咕了什么,孔檀一个劲点头,说自己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到这里,我已是心中大乱,膝弯都在打颤。
低头看一眼金元宝,我牵着他就往来路跑,顺着蜿蜒的楼梯一路向上,到了上头便让他带路,赶快回去。
“老师,你看到什么了呀?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哭?我还听到我哥哥声音了,他刚刚也在吗?”小少爷边跑边回头问我。
我抿了抿唇,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去时用了十多分钟,回来却只花了几分钟。将画归位后,我扫视一圈屋内,没发现有人来过的迹象,稍稍松了口气。
拉着金元宝坐到椅子上,我蹲下身,认真而严肃地道:“小少爷,你哥哥刚刚应该是在在教训佣人,可能是……对方做错了事,惹你哥哥生气了。这件事你决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你的父母还有冯管家,知道吗?”
他憨憨地看着我,问:“为什么呀?”
抓着他胳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他露出痛楚表情,我却没有松开。
“因为你哥哥会生气的,如果他知道你带我进了密道,就会把我赶走,我就再也教不了你了。”
他会把我赶走,赶到海里喂鱼。
小少爷听到这有些害怕了,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说出去了,就一辈子没有小饼干吃。
在目睹了杀人现场后,我虽然是害怕的,但还能冷静的思考,坐在陈桥车上时,也能和他正常交流。
可一旦回到红楼,只剩我独自一人,肾上腺素褪去,所有的情绪蜂拥而至。阿咪死前染血的手指,苍白的肌肤,不肯瞑目的眼,一幕幕在我眼前重现。它们绞成一团,于我的胃里翻滚,让我不住作呕。
冉青庄回来时,我已经将胃里能吐的都吐干净了,正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发呆。
“为什么不开灯?”
客厅一下亮起来,我抬起头,看到他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不知怎么脑海里就浮现出“得救了”三个字。
我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他走向我,将外套往沙发上一丢,语气不耐道:“你又怎么了?”
他明明也是金家的人,也是这座岛上的一员,我却无端觉得他和其他人都不同。
“阿咪死了。”刚才吐得有些厉害,这会儿一开口,显得嗓音格外沙哑。
“阿咪?”冉青庄想了一会儿,“赌场那个luckygrl?”
我点点头。
幸运女孩,最后却并不幸运,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我将今天所见所闻如实告知冉青庄,包括最后孔檀对他的怀疑,以及金辰屿的态度。
可能信息量有点大,冉青庄听后站在我面前,半晌没有动静。
我悄悄仰头看他,他垂眼思索着,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感觉到我在看他才抬眼道:“除了博彩业,金家同时靠洗钱、走私和承包工程赚钱,这次蒋阮棠落马,对他们生意影响很大,阿咪也是因此才被锁定。你今天看到的,够你死三回了,我如果是你,明天就走。”
以前在提起金家,提起合联集团时,冉青庄总会说“我们”,来证明自己是这个组织的一份子,而今天,他说了“他们”。他将自己与金家区分开来,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并不属于他们。
我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孔檀一直说岛上不止一只老鼠,如果他的怀疑不是毫无根据,如果冉青庄的理想从未改变……
一把抓住冉青庄的手,冰凉的掌心与他火烫的皮肤相触,我斟酌着,犹疑着开口:“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是内应?”
他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不等我反应,便用力掐住我两腮,阻止我再开口。
“这种话不准再说。”冉青庄抬起我的脸,俯下身,用恐怖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你找死我不拦着,你别连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