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告诉你什么吗?”安娜问我,递给我一条毛巾。
她的面色还有些苍白,但是声音里有了些力气,说明她已经从初始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即便如此,她仍然与尸体保持着距离,双臂抱肩。
“有人用‘士的宁’毒死了他,”我说,“贝尔那里有这种东西。”
“贝尔?你的第一个宿主?你觉得是他干的?”
“不是自愿的,”我边说,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他那个懦夫,才不敢和谋杀案扯上关系。‘士的宁’经常被少量售卖用作鼠药,凶手只有在这个宅子里,才能以布莱克希思的日常维护为由大量购进‘士的宁’。只要有人被害,贝尔就会遭到怀疑。那也许正解释了为什么有人要干掉贝尔。”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安娜十分惊讶。
“是拉什顿知道这些,”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几年前他办过一个‘士的宁’的案子。手段肮脏,关于继承的事情。”
“那你还能……记得那个案子吗?”
我点点头,还在琢磨这起投毒案涉及的线索。
“有人昨晚把贝尔引到林子里,就想要灭口,”我自言自语,“但是这位好医生想法逃脱了,只是胳膊受了伤,在黑暗中甩掉了追击他的人。幸运的家伙。”
安娜怪地望着我。
“有问题吗?”我皱着眉说。
“就是你说话的方式,”她有些结巴,“不是……我都认不出你来了。艾登,这个躯壳里还存有多少你自己?”
“别说这个了,”我不耐烦地说,把在哈德卡斯尔口袋里发现的信递给安娜,“你应该读读这个,有人想引我们认定这是伊芙琳所为。凶手正试着把这一切包装起来,然后打个漂亮小巧的蝴蝶结。”
她把目光从我身上收回,读了这封信。
“会不会我们全都搞错了?”她读完信说,“会不会有人想要打垮整个哈德卡斯尔家族,伊芙琳只是第一个受害者?”
“你觉得海伦娜是躲起来了?”
“如果她还有理智,就会那样做。”
我又斟酌了一下这个想法,试着从各个角度来分析。至少,我努力换了个角度思考。这个想法太沉重了,太沉重了。我不知道对手是谁。
“我们下面怎么办?”安娜问我。
“我需要你去告诉伊芙琳,管家醒了,他需要私下和她谈一谈。”我说着,站起身来。
“可是管家没醒,他也不想和她说话。”
“不,是我想和她谈谈。我要尽可能不成为侍从的目标。”
“我会去的,但这段时间你需要替我看着管家和戈尔德。”她说。
“我会的。”
“伊芙琳到了这里,你打算和她说什么?”
“我准备告诉她,她是怎么死的。”
第五十章
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二分了,安娜还没有回来。
她已经离开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里我坐立不安,忧心烦恼。我把猎枪放在腿上,一听到声音,就用手抓起,几乎一直用手臂拥着枪。真不知道安娜如何在这里守了这么长时间。
这地方从来没有安静下来。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呼啸着在走廊里穿梭。木头在嘎吱作响,地板在伸展,顶着自己的重量,仿佛门房就是一位老者,正在挣扎着从椅子里站起来。一次一次,我听到脚步声走近,可开了门发现不过是松了的百叶窗在砰砰响,或是树枝敲打在窗户上。
我后来不再理会这些声音,因为不觉得安娜还能回来。在这里守着的第一个小时,我还安慰自己,说她只是努力去找和贝尔散步的伊芙琳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我想她可能在忙着办事……我回忆起这一天早些时候我们相遇的情景,想证明这一点。从她自己的叙述看来,她先是遇见了戈尔德,后来又遇到了林子里的德比,接下来是丹斯,最后是去阁楼里接我。那之后,她和管家在往这里转运的马车中第一次谈话,在马厩主管的小屋里给贝尔留了张字条,接下来就去会客室见雷文古。之后,安娜还会和管家有另一次交谈,不过那次谈话要等到侍从晚上袭击丹斯之后,那时我又看见了她。
整整六天,她每个下午都会消失不见,我都没有注意到。
现在我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待到了第三个钟头,窗外天开始变黑。我肯定安娜遇到了麻烦,而侍从正藏在某处虎视眈眈。我知道她还活着,因为我看到她和我们的敌人在一起,这不过是略有安慰。侍从把戈尔德整得精错乱,我实在受不了安娜也遭受类似的折磨。
我手里拿着枪,在房间里踱步,想要克制自己的恐惧,想出一个计划。最容易的事情就是在这里等待,我知道侍从最后会来找管家,但是这样做势必会浪费几个小时,我还要去解开伊芙琳的死亡之谜啊。如果不能使安娜逃离这个房子,救她又有何用?我如此绝望,必须先去救伊芙琳,相信这个时候安娜会照顾好自己。
管家呜咽着,他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们俩只是面面相觑,彼此交流着内疚和困惑。
我将管家和戈尔德留在那里,无人守护,正是将他们推入疯狂和死亡的绝境,但是我别无选择。
他睡着后,我将枪放在床上。我之前目睹着他死去,但我不愿接受这一切。良心要我至少留给他一个抗争的机会。
我抓起放在椅子上的外衣,义无反顾地走向布莱克希思大宅。伊芙琳的卧室仍然乱糟糟的,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炉火不旺,房间里依旧昏暗。我加了几块木头,开始搜查。
我的手在颤抖,这次不是因为德比的欲望,而是我自己的兴奋使然。如果我这次有了收获,就会知道害伊芙琳的罪魁祸首,自由便触手可得。
德比早些时候搜过这个房间,但他不像拉什顿那么训练有素,也不像他那么经验丰富。警察的手迅速地翻找着柜子后面和床框后面的藏匿处,我用脚敲击地板,希望能找到被弄松的嵌板。即便又彻底搜索一番,我依然两手空空。
什么也没有。
我转身看着屋内的布置,眼睛扫过家具内饰,搜索着可能忽略的细节。对于这次自杀,我的看法不可能错误,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这时我的目光落在帷帐上,就是用来遮掩通往海伦娜卧室那道门的帷帐。我拿着一盏油灯,穿过去,重新搜查。
我几乎都要放弃希望了,直到将床垫抬起,发现一条床腿上拴着个棉布袋。我解开拉绳,发现里面有两把枪,一把枪是不具杀伤力的发令枪,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镇上集会用的道具;另一把是黑色左轮手枪,就是伊芙琳从她母亲卧室里拿的那把,今天早上她拿着这把枪到林子里去,又在晚上带到墓园里。这把枪已经装好了子弹,枪膛里少了一颗子弹。还有一小瓶血和一支装满清澈液体的注射器。
我的心跳加速。
“我猜对了。”我低语着。
窗帘动了一下,这救了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