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了,李老头转身重新蹲下去,从搭着两条红线的石头后面拿出了三根香来。
他把香点上。
香拿在手里对着老天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嘴里念念叨叨的重复:月老保佑,月老保佑。
那姿态分外的虔诚。
而明明已经走了的王贵芬和李跃进又偷摸着转回来了,他们躲在一堆堆高的麦秆后,看着眼前看到的都静默了好半响。
最后还是王贵芬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怕被李老头发现,赶紧捂住了嘴巴,然后两人这才彻底的离开。
等回到了家,王贵芬乐呵了好半天,本来月秋去了陈家坐家,她挺担心的,就怕会不会中途出点什么纰漏,导致好不容易到了这步到后面又黄了,就连李跃进和李大有这俩大老爷也难得细心的唠叨了起来,还说要不要偷偷去陈家看看。
上上下下唯有李老头最是淡定,提都不提坐家的事。
得,原来还是他最疼人。
这两烧香拜佛都弄上了,真是啥法子都不放过。
不过乐呵是乐呵,王贵芬还是挺担心的,不晓得李月秋如今这坐家坐的如何了。
和王贵芬担心的一样,这一趟坐家,搞得陈家这会还在因为谁带李月秋这个问题僵着呢。
董慧让陈立根带李月秋在附近逛逛,可陈立根说自个要去送粮食,没得空,而董慧也丝毫不让步,她腾不出手,也没空。
不然他俩在一起处,这个坐家根本没多大的意思,董慧是抵死了“不管”李月秋,她倒是要看看,她和大根到底谁会先忍不住。
大多女方到男方家坐家,男方家的人都紧着招呼女方,就怕女方不满意,坐家没坐完就走了的,这可是结婚之前最重要的坎,过了这坎,媳妇算是到手的。
像陈家这么推三阻四的怕是也是头一份,搞得好像是很不欢迎女方一样。
陈家的三个人里,最没资格开口说话的陈山水怕是家里唯一一个紧着招呼未来嫂子的人了。
在厨房商量无果的董慧和陈立根两人各有各的主意,谁都不让步,完全是僵持不下的情景,搞得狭小的厨房显得压抑得快呼吸不过气来。
之后还是来了个送货的婶子才打破了这个僵局。
门口先是传来敲门声,陈山水本来要去开门的,但董慧不晓得是不是被陈立根气到了,不怎么乐意在厨房呆,丢了手里的活计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生的婶子,不是桃源村的,董慧问人是不是有什么事,那人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陈立根家吧,他要的东西我拿来了,都在篮子里,我都是挑新鲜的摘。绝对没有缺斤短两。”这位婶子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大篮子递给了董慧,脸上笑咪咪的。
大篮子很大,用一块黑布盖着,董慧没第一时间去接,而是朝厨房的喊了陈立根,说有他的东西。
在陈立根从厨房出来的功夫,她余光还是扫到了篮子里的东西,那块黑布没有遮严实,露出了一个角来,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东西。
一瞬间董慧心里了然,果然是大根会干的事情。
那个篮子放着很多吃的东西,有新鲜掰下来的玉米,还有半块咸肉干和一些水果,一篮子东西真是怪施舍大方的。
按道理来说,女方来男方家坐家,那是要准备好菜好肉的,即使乡下的条件不宽绰,但就是借也得去借点好东西俩招待。
董慧对这桩亲事压根没抱太大的希望,所以伙食上比他们自个吃的时候好了一些,粥里会熬细粮大米,但肉水果这些,她承担不了。
大根不着家,不乐意和李月秋呆一处,可还不是准备了这些东西,巴巴的怕人吃不惯罢了。
董慧也就权当没看到篮子里的东西,有时候就要装傻,不知道的就当做不知道,他喊了大根出来拿自个的东西,然后就进屋子去做针线活去了。
陈山水跟在她的后面帮忙拿着针线箩筐,他替人把屋里的油灯点上,家里有哥带回来的蜡烛,但那也仅仅只有五六根,舍不得用。
陈山水自个得了两根蜡烛,稀罕的很,特宝贝的藏在自个屋头的枕头下,这会点完油灯,屋里只有他娘两哥,他张嘴问刚刚厨房里娘说的事。
“娘,我明个不上工,你想撮合人也不用把我赶出去,我又不碍着啥。明天我准备把地里的洋瓜根抠挖出来。”
陈家的人是舍不得闲的,每个人都有一堆的事情做,陈山水这一个月以来都没在家休息过几天,都是在帮工的人家睡的,明天好不容易能呆家里,他想把家里后面地里种的已经败果的洋瓜给挖了,挖点洋瓜根炖汤,长了已经有些年头的洋瓜根炖汤特别的沙,软软糯糯的口感,是很多姑娘家喜欢的口味,实际上陈山水是想招待一下李月秋。
何况洋瓜已经败果,不紧着把根挖了,等下雨之后洋瓜根就糟烂了,白白浪费了好东西。月秋既然都愿意来他家坐家了,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她一个娇养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还愿意主动动手给她哥洗衣裳,这是想嫁给他哥的意思,不然谁会愿意给陌生汉子洗衣裳。
只要这坐家的三天月秋不跑回水湾村去,是板上钉钉要嫁给他哥做婆娘了。
董慧听到陈山水说要挖洋瓜根,淡淡的说:“洋瓜根不急的挖,你哥早就给准备好了,轮不到你。”
陈山水没听明白,但一下想起刚刚哥拎进来的那个大篮子,“哥这是知道心疼人了,服软了?”
“你懂什么,后头这几天还有得闹。”董慧挑了挑油灯的灯芯,忽明忽暗的光打到她的脸上,像是一层温柔的光晕她在床头找了几根碎布条出来,碎布条不够长,几根打结在一起,陈山水轻车熟路用碎布条把做好的鞋垫捆好。
母子俩一个捆一个放,速度很快,等做的差不多后董慧收起一捆捆的鞋垫,才不紧不慢的说:“我们给他俩腾地,让他们磨磨。”
过日子磕磕绊绊的,瞧着这会再喜欢上头,以后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陈山水也算是心思通透的人,不一根筋,此时听得稀里糊涂,有些闹不明白,咋那么别扭波折哩,都给李月秋准备好了吃的东西,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其实也不用他专门腾地的啊。
“行了,不是你操心的事。”董慧摆手,让陈山水回屋休息,“明天咱娘俩早出门,别让你哥又逮了机会把人留给我们,这是他的媳妇,让他自己看着。”
***
于此同时,这边的陈立根铩羽而归的回了牛棚,今晚夜色一颗星星都不见,越入夜,挂在上空的月亮愈的明亮,月色照在地上光线足够明亮,他漆黑的眸子能非常清楚的看清眼前的恍然一新的牛棚。
他刚刚进牛棚,想把手里洗过的褂子晾晒在牛棚的围栏上,顺道把身上穿的裤衩给换了搓洗,但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围栏上挂着洗干净的衣服,他做活忙,经常脚不沾地,能顺手洗了的衣服他顺手就洗了,没那个时间的就先丢一边,毕竟是大老爷们,再爱整洁干净也没姑娘家爱干净。
看到原本搁在牛棚的脏衣服被洗了晾晒在围栏上,他当场就愣住。
汉子家的衣服脏是肯定脏的,何况是他这个卖力气的,一整天下来衣裳都被汗浸湿了,衣裳上不可避免都是汗味,他大概没料到自己的衣服会有人给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