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的动作不停,摸着摸着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像是镀了一层灰蒙蒙的光,“这命格……”这次她打开李月秋细嫩的掌心,盯着上面的掌纹看了好一会叹息的问:“多大了?”
李月秋手被摸得疼,两只手泛红,像是被秃噜了皮,她小声道:“十七。”
她觉得阿祖这话的迷信可不准,出生那会摸骨也说她福气好,一辈子不愁吃喝有人疼,但她上辈子命弱早死并不顺畅,也没和陈立根走到一起,完全是按照阿祖说的反着过来了。
阿祖把她的手放开了,手搭回膝盖上,喃喃道:“是个好年纪,就是命弱了些,得合个阳气重的,不然命弱早死,红颜薄命。”
爷爷背着手,手里的水烟袋握着很紧,秋丫从小身体不好,不过这么些年也没得什么大病,他把人养的软塌塌的,这咋就命弱上了,焦急的问:“那咋整,俺上哪去找个阳气重的给她,这阳气重是啥意思?身儿壮还是脑袋利?俺想就最近把她许人家哩。”
李月秋:“……”
阿祖往地上的火堆里丢了些枯枝,枯枝遇火,火堆烧得更大,“姻缘的事月老定,顺其自然,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跑不脱。”
爷爷听得直拧眉,他黑着脸,因为他听不懂,听不明白,他带秋丫过来是问姻缘的,阿祖说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不就等于是要干等着啥都不做,那得等到啥时候。
“你慌什么,喜事近了。”阿祖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衣服,她似乎困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轻轻的摆了摆手,“走吧。”
李老头虽然因为阿祖一句命弱早死脸色难看,但听到喜事近了这四个字,脸色稍微好了一点,没白跑一趟,他带着李月秋从茅草屋出来,替阿祖带上了门。
从茅草屋出来几步,李月秋忽然道:“爷爷,你等等我。”她说着重新跑回了茅草屋。
阿祖的门就是个摆设,可以说是夜不闭户了,谁来都能开,她似乎已经睡着了,盖在身上的衣服一点感觉不到胸膛的起伏,火堆的光亮照在她枯瘦的腿上,李月秋咬着唇走过去。
阿祖阖着眼,好像是不知道她又重新进来了。
“阿祖,你睡了吗?我想问问,在我们之前来的……是来做什么?”找阿祖都是弄一些鬼鬼的事,这种事情大部分都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就像这次李老头带李月秋过来,这要是被别人知道,年纪还小就跑过来问姻缘,赶着嫁人,还不知道会乱传成什么。
她开口这样问,是打探人家的私事,李月秋不该问的,但她看到陈立根的母亲走的时候,手里揣着一对同心锁。
那对同心锁不大,样子精巧,虽然李月秋只是瞥了一眼,但一眼就够了,那对同心锁是是她和陈立根定亲时候的那一对,她贴身戴了十几年,不会看错。
她话音落下,除了柴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响,阿祖并没有反应,她失望的转身,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极浅的一句,“我帮她合了一对八字。”
李月秋一下转头,但阿祖已经不想多说什么,轻轻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老人家雪白的头发像是一捧冰冷的雪花,把一切都隔绝开来,李月秋放轻脚步慢慢走了出去。
她和陈立根的亲事早就退了,那一对八字合的肯定不是她和陈立根的。
李月秋从阿祖处回去就没睡安稳过,接连几天都在做梦,梦里交织着不同的片段,胡乱一片,但好些时候她梦到的都是上辈子的事情,那些事情很多是熟悉的,但有一些事情却很陌生。
这晚她梦中是瓢泼的大雨,大雨让她看不清梦中的一切,直到她费力在雨中看到了陈立根,她看着陈立根在大雨中撑着伞一个人落寞的走到一座坟墓前,瓢泼的大雨遮住了坟墓前的照片,陈立根下颌消瘦,轮廓冷硬得没一点温度,他弯腰在墓前放了一朵小花。
梦醒了,李月秋眼角都是湿的。
她蔫头蔫脑的没精,精气不太好,直到早上天打大亮她还没骨头似的赖在床上,抱着被褥翻来覆去,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面闹哄哄的,缩进被窝里声音还是闹。
她踩着鞋子打开房间的门,外面的太阳很暖和,刚好照到了她屋子的门口,一眼就看到土院子里多出来的东西。
海棠树上拴着一条乱吠的狗,狗儿不大,但脾气不小一点都不温顺,吓得院子里的鸡叫得咕咕咕的满地跑。
李月秋昨晚一直在做梦,早上太阳打头了也起不来,这会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她下意识喊了几声爷爷,以为狗是爷爷弄回来的,但爷爷不在。
土院子里多了条大黄狗,院子门还开着,她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大黄狗其实是李大有弄回来的,没花一毛钱,白捡的,爷让他买狗,还指名要买会咬人的狗,这可真是难住李大有了。
他熟悉的村子都没有养狗的,就是养了,那也不是下崽的狗,他花了不少时间打听了好几个附近的村子,县城里也问过,没哪家下狗崽要卖狗的。
寻摸着要不托人去市里买,市里地方大,门路也多,顶多加点跑腿钱,但同村里知道他要买狗后告诉他,“买啥买,瞎祸害啥钱,就狗,不是山里就跑着一条,你要咬人的狗,那只就是。”想要买狗得看哪家有母狗下崽,不然难买,谁知道市里带回来的狗有没有毛病,养不养得活。
李大有:“瞎出啥主意,那是野狗。”野狗连主人也咬,买了有啥用,爷爷要会咬人的,但不能逢人就咬,他不要。
“嗐,野狗是野狗,但我见过有人喂的,品种和家里养的土狗一样,只不过是在山里野惯了,你抓回去好好的养着,栓条链子,时间长了就养熟养顺溜了,白捡的狗也不要?非得上赶着去花钱。”
李大有:“不要。”野狗他想都不想,这要是弄回去咬到爷爷和月秋咋整,他宁愿多花钱去买一只,贪便宜的事准没好。
“我听村里几个无所事事的人说要把那狗抓了煮狗肉汤才和你说的,那狗你不撵它它不乱咬人,而且啥都吃,我上次给它丢了个烂南瓜它全吃了,你不要就算了。”
“啥都吃?”李大有一听这话有些松动了,啥都吃,那就好养活,他想了想,好养活的狗子还是去看一看,反正现在狗也买不到,抓回来爷爷不满意就把狗放了,也不费多大的劲。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抓狗的时候真费劲,这野狗特别机灵,跑的还快,惹急了咬人很凶,随便就逮人,李大有最后是用吃的连哄带抓的才抓到了狗,抓到之后直接栓到了月秋的家里,打算让它先认认味。
但他来的时候李老头去摘毛豆了,家里只剩个还在睡的李月秋。
大黄狗见李月秋出现,对着她吠了几声,李月秋原地愣了会后跑去厨房,不过厨房没什么可以吃的,只有半个她昨晚吃剩的番茄,番茄有点青,这不是家里种的,是在县城的菜市场买的,品质一般,售货员不让挑,随手一撮一簸箕,红的绿的裂的都有。
她昨晚咬了小半个就不想吃了,口味酸涩,只能用来烧汤或者是做酱,现在家里能吃的没有,前不久收回来的蔬菜都被她晒房顶等着做腌菜。
“诺,只有这个。”李月秋站在厨房门口,把手里的番茄扔过去。
番茄还没落到地上大黄狗就矫捷的跳起来把番茄叼在了嘴里,这操作,看的李月秋都惊了下。狗啃上了番茄,鸡也不闹了,这下院子里终于安静了。
谁把狗栓这的?
院子门口传来说话还有搬东西的声音,李月秋狐疑的走过去一看,一看愣住了。
门口的人看到她也愣住了。
她刚从床上起来,睡得脸泛红晕,乌黑的头发没扎起,全柔顺披散在肩膀上,脚上随意的踩着鞋,露出的几个脚趾圆润可爱,像是精雕细琢后的成品,让人看在眼里心头一热。
李大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把院门合上,有外家汉子在,月秋这模样鞋子都没穿好,让人看到多不好,但李月秋手指巴着院门,探出小半个脑袋,盯着李大有身后戴着蛤蟆镜的赵永平,有些惊喜,“赵永平?”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李大有,一个赵永平。
李大有催着李月秋麻溜的进去,但李月秋就是不进去,而赵永平也很规矩,只是抬头看了月秋一眼,就挪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