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很少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失态,就算失态也不会哭着和他倾诉,以前受了委屈,大不了也只是抱着他默默流几滴眼泪而已,什么也不会告诉他,所有的前因后果,只能留给江浔自己去猜想。
越是隐忍的人,他们褪下伪装的时候,就越惹人心疼。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那一刻的江浔从肺到心脏,甚至全身上下每一根经,都因为她的哭泣声而酸涩发胀,好像有一只手,无形中抓住了他的命脉,她微弱的一声哽咽,就让他说不出得难受,连呼吸的空气都不是滋味。头一次面对这样失去伪装的江夏,江浔居然比她更手足无措。
姐姐一定是很受伤吧?她连失恋都没有这样哭过。
“不想他们了。”他克制着自己,轻轻拍了拍江夏的背,“都说了,他们不值得你哭。”
是啊,他们不值得。
那你呢?
江夏窝在江浔怀里,撑开眼的视线被他的手心遮蔽,入目的唯有一片昏黑,但有光自他手心的缝隙透进来,穿过他指缝间的皮肤,一片温暖的肉粉色,好像拨开手指,外面就是繁花似锦的人间。
都是假象。
这世界不会再变好了,因为她已经不会再变好了。
除非能把对自己弟弟的这颗感情毒瘤从大脑里割除出去,不然她就不配再享受江浔对她的好。
玩火自焚也好,作茧自缚也好,她自己招惹的事,就应该由她自己来解决,不要天真地去想也许江浔也和她一样,喜欢她呢?“很可爱”的只是作为“姐姐”的她,和喜欢没有半毛钱关系,江浔拒绝不了她这个“姐姐”而已。
可是就算再不会拒绝的江浔也有底线,也会告诉她——还是太过分了。
他给不了。
给不了就不要对我好啊。
想到这里,她默默坐起身,推开了他。
“姐姐?”
“涂药吧。”
一只脚被搁在江浔腿上揉揉捏捏涂涂抹抹,疼也是疼的,就是总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痒,还很不好意思。
她想的挺多,脚不好看有没有味道什么的——明明在过去的十多年里,遭遇相同的情景也不少,这些问题她却从来没有想过。
可是江浔就什么都没想的样子,只是低着头给她敷药。
门外喧嚣,门内寂静,江夏抿着唇忍着足踝的刺痛感,端详面前的他。
睫毛很长,鼻梁也很挺,果然是她的弟弟,真像她。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在胡思乱想什么,刚刚她还决定把对江浔的感情自我阉割,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还隐隐躁动的小心思,瞬间就失去了活性。
“我……”耳边忽地听见江浔开口,“是不是帮了倒忙?”
江夏试着动了动他包扎好的脚:“什么?”
“作为你弟这样说你同班同学,之后……你可能不好过吧?”
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吗?心情不好的江夏,忽然觉得他迟钝得可爱。
“是很麻烦。”
“对不起。”闻声江浔匆忙抬起头,“我一生气就没忍住——”
“但是,我很爽。”江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goodboy。”
“……啊?”江浔一时还没从她的逻辑里回过来,然后又讷讷地问:“你刚刚是不是把我当狗摸了?”
江夏没有回答他,只是接着之前的话题:“好不好过也就半年了。”
“可是你之前说你那么努力……”
“无所谓了江浔。”江夏发现自己真的无法直视他的眼睛,眸光太过清亮,也太过热忱,只会越发提醒自己对他存着的糟糕心思。所以撇开头不去看他,“真的明理的人,都知道你说的没有错,肯定不会怨恨我;那些怨恨我的人,也只不过被戳中了心事而已,该讨厌我该让我背锅他们都不会少做,这种人是不讲道理的,和你做了什么都没有关系。那我还不如——能解恨一次是一次。”
“呼。”他并没有发现江夏的闪躲,一门心思全在自己有没有给她带来麻烦上,得到否定的答案,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
江夏的余光淡淡地从他脸上扫过,其实她说的这些狗屁理由都不重要,她想通的原因只有一个,江浔站她,她当然也要坚定不移地站江浔。
思考的当儿,江夏忽地感觉到小腿一凉,转头才发现他挽起了她的裤管,一直别到了膝盖。
“你干嘛呢?”
“上药啊。”冰凉的酒精棉触及膝盖上的一处,江夏疼得龇牙咧嘴,江浔轻轻皱了皱眉:“忍一忍,马上就好。”
那里也受伤了吗?江夏的视线落在他涂抹的伤口上,只是擦伤,但是依然有鲜红的痕迹,记得她裤子的膝头确实有一些磨损泛白,可是并没有破洞,什么时候破了皮?
大概是接收到她疑惑的眼,江浔翘了翘嘴角:“自己受伤都不知道。”
“……”
“我看着你摔的,起来之后膝盖就不怎么灵活。”
“裤子没坏,我以为……”
等一下,他说,他看着她摔的?
他看了她的比赛?
明明中午被她提了那么“过分”的要求,怎么……
“裤子没坏也可能有擦伤,你怎么就不自己检查一下?哦,那之后一直在‘忙’。”他故意调侃她。
江夏并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问:“为什么会来看我比赛?”
“?”
“你不应该躲着我?不尴尬吗?”
“我的比赛你不看,你的比赛我还不能看了吗?”江浔笑出声,“而且,我又为什么要尴尬,看自己姐姐的比赛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么?”
她低下头:“中午……”
江浔的耳根猛地又红了起来,手背抵住了唇,另一只手还在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只隐约能听到他说:“别讲了。”
江夏只感觉心头的豁口又被鞭笞了一次。
不讲就不讲。
觉得恶心,觉得过分,觉得不能接受,还要来看我。
难道就真的能把我当姐姐分得这么清楚吗?
江浔,有时候我真不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