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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柔听说静妍进宫了,特去了芳诸临流。
静妍恰出来游园,握着一柄象牙纨扇,在赏花吟词。
“姐姐。”
静妍见是她,面色骤变,好兴致都被打断了,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问:“你不当差吗?来找我作甚?”
定柔走到她面前:“爹怎么将你送进来了?好不容易我解脱了,你又陷进来了。”
静妍走了两步,避开距离。“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快回去吧,太后挺喜欢我的,你别瞎操心了。”
心想,别把晦气传染给我了。
定柔见她态度冷漠,只好说明来意:“我是给你送这个的。”
从怀中取出一个帕子,包着一只累丝嵌宝衔珠金凤步摇,珠宝之光灿然生熠,瑰丽精巧,她说:“这是殿选那日太后所赐,她们都有,我即不是御妻了,也不便留着他家的聘礼,还赠与你吧。”
静妍看怔了,无意识的接过来:“这是太后赏赐给御妻的?”
她遗憾没有参加大选。
定柔摸着腕上的镯子,我现在是昭明哥哥的人。
皇帝连着几天都见不到小丫头,她不肯出来了,让人去打探,说下了值就在宫女住的小院,绣花缝纫,或看书。
他生了莫名的烦躁。
小丫头已知他的心意,她是故意的,欲擒故纵。
看你能玩到什么时候。
再次见她是在瑶光殿,母后大寿,琼华宴上。
鸾歌凤舞,珠围翠绕,丝竹管弦,八音迭奏,底下坐满了宗室贵胄和命妇们,外殿还有三省六部官员,个个衣冠矜严。
她站在敬贤太妃的身后,小身躯隐匿在一从宫女中,默默执着提炉,为太妃添茶本是她的差事,却被别人露脸了。
宴罢回到寝宫,有些不胜酒力,小栋子问宫闱局来问今夜哪位娘娘侍寝。
他摇了摇手。
小柱子忽然说:“陛下,内侍省从各宫遣了一些宫女去瑶光殿收拾,奴才特意看了,有慕容宫女。”
他阖目将近些日子和她的一切重现一遍。
决定去看看。
饮了醒酒汤,约莫半个时辰,想来那边已收尾,如果她是所想的那般,必会有始有终,只带了小柱子,夜风吹在面上,舒爽凉适,清了许多。
从后殿的偏门悄声而入,走到画屏后。
殿内只剩几个宫女在擦拭廊柱、六仙桌,她果然在,一个双鬟髻的一等宫女命道:“都好了,留两个擦地,剩下的都去用饭罢。”
没人作声。
她埋头擦着桌腿。
一等宫女直接委派:“敬贤太妃宫里的两个留下,其他走吧。”
宫女们一哄而散,只留下她和那个圆脸宫女。
她默默打了一盆清水,跪在澄泥地砖上开始擦,圆脸宫女坐地气鼓鼓地发牢骚:“凭什么是我们啊!我还罢了,你是二等宫女,慧姠就是看你好说话才遣了你,到这还被她们糊弄!”
她手上动作流利,笑了笑说:“多干点活又不会少一块肉,咱们得多动弹动弹,多发汗,吃饭才会香,睡觉才会甜,体魄才会健壮啊,我师傅说,要识五谷、知节气、勤四肢,才能长命百岁啊。”
圆脸宫女撇嘴,恹恹道:“你手跟磨快了的剪子似的,干什么都不怵,我不行,我一干活就这儿疼那儿疼。”
她已擦了一大片,说:“那你回去吧,帮我把饭盛出来,这儿我一个人弄。”
圆脸宫女顿时精雀跃,生怕她反悔:“那好啊,我给你盛饭,给你铺好床。”
她笑得呵呵:“我要多多的米饭哦。”
圆脸宫女已出了殿门:“我知道,你饭量大。”
四壁堂皇的殿堂,空旷旷只剩下“索索”摩擦地砖的声音。
她擦的汗珠淋漓,脸颊通红。
到了殿门处才抬袖揩了揩汗,出去换了水,来回又重抹了一遍,地砖亮可鉴人,靠在门框边喘着气,他心生疼惜,差点忘了在窥视,刚要换到前殿门,忽听得一个声音:“美人!”
是六弟。
身着香色蟒纹襕袍,表情轻佻,身后跟着两个亲随。
她吓了一跳,忙敛衽一福:“成王爷万福金安。”
六弟跨进殿门:“昨天一来我就注意到你了,我母妃身边还有这等姿色的,听说你是皇兄不要了的,罢了,本王也不嫌弃,做本王的侧妃吧,今夜咱们就圆房怎样?”
她后退一步:“奴婢粗陋,不堪当贵胄之选。”
“本王都说了不嫌弃了。”六弟要去抱她。
刚要抬步准备出去喝止,看到她掀翻了铜盆,水溢了一地,举起来威慑六弟:“不准碰我,否则打破你的头。”
六弟浑不在意:“呦呦,还是朵带刺儿的花儿,本王喜欢,这样吧,你也是世家出身,本王刚死了正妃,收你做继妃怎样,这下总该从了吧。”
“奴婢说了,不堪当贵胄之选。”
“不识好歹是不是,你慕容家现今是个破落了的,本王肯抬举你,是你的福气。”
“奴婢确实不堪,请将这抬举给别人罢,奴婢没看上王爷。”
六弟恼羞成怒,要用强,她举起铜盆要打,小柱子已到了前殿门,在六弟耳边说了几句,六弟脸色一沉,指了指小丫头,意思给我等着,带着亲随走了。
他转出去在御阶外等候。
六弟脚步匆匆过来,鞠身行礼:“陛下圣躬金安。”
他语声低沉:“朕的女人你也敢动!”
六弟面如灰土:“您的......臣弟不敢了......”
“跪安吧。”
“是,臣弟告退。”悻悻走了。
步到前殿,傻丫头竟然俯在地上将水迹收拾干净了。
见到他来,起身要行礼,他忙抓住她的肘制止:“以后私下和我在一处,不用那些繁文缛节。”
她松开,好像不领情:“奴婢不敢。”
“你个笨蛋,他是亲王,要收拾你个小宫女易如反掌,你怎么还敢针锋相对?”
她冷冷瞪着他,不忿道:“别人这么说也便罢了,你也这么说,这宫中当真让人绝望!”
“为何?”
“你是一家之主吧?”
“自然啊。”
她大义凛然道:“兄长如父,又是一家之主,他这般轻狂无状的做派,难道不是你的责任?是你做兄长,做一家之主没有教养得法。”
他懵了片刻,忽觉得好笑极了,这个小丫头!有趣!“你竟敢教训朕,好吧,是我的不是,我给姑娘赔罪了。”
小柱子看到陛下对着那女子鞠身一躬,揉了揉眼,以为看错了。
翌日,校场。
许久没来打靶,技痒的很。
襄王弹弓一箭,稳稳中了鹄心。
一众羽林上将拍手喝彩。
陆绍翌为皇帝递上羽箭,搭在弓上。
张弓瞄着鹄心,眼眸闪出戾光,忽一个念头闪过,方才转头间,旁边的人甲胄下闪过一抹淡蓝,隐约鸡心形的轮廓。
他低眸细看。
隐在甲裙下的,雨后天青同心结香包,绣着一尾清雅简洁的芝兰。
一股寒气劈头生出,直蔓向四肢百骸。
出间,心绪大乱,指尖一脱箭矢飞出,生平第一次,脱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