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人。”皇帝脸色变得沉郁。
太子心头明亮:“父皇说的是表妹握瑜?”
皇帝精已颓然,沉思片刻,费力叹息道:“世所罕见的聪明人,折煞多少男儿,幸好生作了女身,女儿家到底心小,虽志向广阔,仍脱离不了情牵羁绊,朕观察这几年,她时常痴看你的背影,确实对你一往情深,且又对你人品气度敬重钦慕,想必能降服得住,你三弟也倾心她,可朕思来想去,不能放她出了宫闱,就让她做了你的嫔妃吧,封为贵妃,也不算委屈了她,或有急难时,她可为臂膀。”
太子拱手:“儿臣知道了。”
语罢,皇帝直说累极,阖目沉沉睡去。
太子守在榻边,见他鼻端隐约青黑,不禁眼眶发热悲从中来,想起幼时顽皮趁宫人不备溜去御苑,爬上了高树摘鹞鹰窝,母亲吓得面无人色,诳着他下了竹梯,大怒之下动了家法竹尺,再三诫饬千金之躯坐不垂堂,抽打的背上血痕累累,父皇銮驾恰路过而来,与母亲争执,责骂不近人情,把竹尺压膝折成了两段,母亲唯独在这事上计较,一向据理力争,父皇恼了,推搡着母亲,险些要动手,最后抱起他回了昌明殿,亲自上药安抚,望着小儿背上的伤竟掉下了泪。
这夜丑时四刻,元和帝驾崩。
一月国丧大仪过后,十月初一,丁酉日大吉,雪后初晴,风暖日煦。
“帝光天之下,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敷纳以言,明庶以功,车服以庸......”
金石丝竹敲戛铿鸣出箫韶之乐,十九岁的新帝着十二章衮服,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戴十二旒平天冕冠,秉着大圭,在万千瞩目之中,缓步迈上汉玉丹阶,一步一步,那个巅峰的龙椅御座愈来愈近,那上面雕龙髹金繁复精巧,九龙蟠据骞腾,分外醒目倨傲,冬日下闪着金属的煜煜寒泽。
中书省官员宣读继位诏书:“维大景元和十四年岁次乙未,上吉丁酉,百兽翔舞,凤皇来仪,皇太子赵禝敕天之命,即皇帝位,懋昭大德,建中于民,克明俊德,协和万邦,外薄四海,咸建五长,以明年为隆兴元年,布告宇内,咸使闻知,大赦天下,与民更始。兹玺符于江河,必兢兢躬于大业,持盈守成,邸祖考安乐之也,诚钦若昊天,敬授民时。”
巍峨的皇极殿前,新帝望着龙椅,有一瞬的恍,阳光下高大的身姿在上面投下修长伟状的影,转身稳稳地,抬臂挥袖端坐其上,隔着旒紞俯瞰广场的芸芸群臣,百官和禁卫排山倒海地俯跪,稽首三叩九拜,山呼声大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知道,人生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十日后,宓王就任藩州,握瑜站在朱雀楼雉堞边望着那个身影,十几个内监卫仕簇拥着几车箱笼,他也坐在马上正回头瞧着她,泪泉涌地,隔着远距,眸光中的痛粲然磊磊,握瑜冷哼一声,转头离去,终于去了这个隐患,表哥再不会疑心她了。
很快,她就是隆兴新朝的贵妃了,那天她都听到了,站在外殿帘帐下听到了所有的字,先皇到底仁义,没有弃了她,一人之下众妃之上,位同副后,那后位离她只有一步,只一步。
怎么回事?心底竟有一丝酸痛,她摔摔头,不许自己再想。
光景焕然,气象更新,宫里人人脸上洋溢着欣悦,华清门后的宫巷,迎面遇上一行皇帝的銮仪,黄罗龙风五采华盖,雀羽凤翣大扇,雉羽四团扇,九五之尊方用的仪仗,表哥,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坐在肩舆上,身着缀绣团龙祥云赭黄袍,腰系青玉双螭纹大带,束发赤金鸾龙嵌宝冠,面貌英俊,器宇轩昂。没有比他更好的归属。
她微笑如花绽,曲膝敛衽:“陛下圣躬金安。”
新帝态度温和如风:“半月后你和曹氏她们一同受册封礼,朕打算封你做宸妃。”握瑜不解地抬头,四妃之中只有贵贤淑德,何来宸妃?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表哥竞对先皇的金贵妃如此深恶痛绝,原来如此!新帝又道:“贤淑德三人以你为尊。”
握瑜欣喜若狂,果然如此,皇极紫宸,表哥果然是知音,面上仍是端庄娴婉。“臣妾谢主隆恩。”
此后大封后宫,正妻曹氏为中宫皇后,良娣沈宛央为淑妃,良娣傅阿窈为德妃,良娣邢嬿嬿为贤妃,新添一席宸妃,一后四妃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