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时的五胡十六国,实在并不成其为一个国家,所以其根基并不稳固。看似声势雄张,只是没有遇见强敌,一战而败,遂可以至于覆亡。
枋头战后,慕容垂因被猜忌出奔。前秦乘机举兵。其明年,前燕竟为所灭。前秦又灭掉前凉,又有统一北方之势。然其根基亦并不是稳固的。此时北方的汉族,因为没有政府的领导,虽有强宗巨室和较有才力的人,能保据一隅,或者潜伏山泽,终产生不出一个强大的政权来,少数的五胡,遂得横行无忌。然他们亦是人各有心,而且野蛮成习,颇难于统驭的。五胡中苟有英明的酋长出来,亦只得希望汉族拥戴他,和他一心,要联合许多异族以制汉族,根本上是没有这回事的。若要专恃本族,而把汉族以外的异族铲除;则(一)因限于实力;(二)则汉族此时,并不肯替此等异族出死力,而此等异族,性本蛮悍,加以志在掠夺,用之为兵,似乎颇为适宜,所以习惯上都是靠他们做主力的军队,尽数剪除,未免削弱兵力,所以其势又办不到。
苻坚的政策,是把氐人散布四方,行驻防政策,而将其余被征服的异族置之肘腋之下,以便监制。倘使他的威力,能够始终维持,原亦未为非计。然若一朝失足,则氐人散处四方,不能聚集,无复基本队伍,就糟了。所以当时,苻坚要想伐晋以图混一,他手下的稳健派,如王猛,如其兄弟苻融等,都是反对的。而苻坚志得意满,违众举兵,遂以383年大败于淝水。北方异族,乘机纷纷而起。而慕容垂据河北为后燕,姚苌据关中为后秦。
苻坚于385年为姚苌所杀。子丕,族子登,相继自立,至394年,卒为姚苌之子姚兴所灭。此时侵入中原的五胡,已成强弩之末。因为频年攻战,死亡甚多,人口减少,而汉族的同化作用,仍在逐渐进行,战斗力也日益衰弱。其仍居塞外的,却比较气完力厚。此等情势,自公元四世纪末,夏及拓跋魏之兴,至六世纪前半尔朱氏、宇文氏等侵入中原,迄未曾变。
自遭冉闵的大屠戮后,胡、羯之势,业已不能复振。只有匈奴铁弗氏,根据地在新兴(今山西忻县),还是一个比较完整的部落。拓跋氏自托于黄帝之后,说其初建国北荒,后来南迁大泽,因其地“昏冥沮洳”,乃再南迁至匈奴故地。自托于黄帝之后,自不足信,其起源发迹之地,该不是骗人的。他大约自西伯利亚迁徙到外蒙古,又逐渐迁徙到内蒙古的。晋初,其根据地在上谷之北,今滦河上源之西。刘琨借其兵力以御匈奴,畀以雁门关以北之地。拓跋氏就据有平城,东至今察哈尔的西部。这时候,自辽东至今热河东部,都是慕容氏的势力范围。其西为宇文氏,再西就是拓跋氏。
慕容氏盛时,宇文氏受其压迫,未能自强,拓跋氏却不然。拓跋氏和匈奴铁弗氏是世仇。苻坚时,拓跋氏内乱,铁弗的酋长刘卫辰引秦兵把他打破。苻坚即使刘卫辰和其族人刘库仁分管其部落。刘库仁是拓跋氏的女婿,反保护其遗裔拓跋珪。其时塞外,从阴山至贺兰山,零星部落极多,拓跋珪年长后,逐渐加以征服,势力复张。刘卫辰为其所灭。其子勃勃奔后秦。姚兴使其守御北边,勃勃遂叛后秦自立。后秦屡为所败,国势益衰。
395年,慕容垂之子宝伐后魏,大败于参合陂(今山西阳高县)。明年,慕容垂自将伐魏。魏人退出平城,以避其锋。慕容垂入平城,而实无所得。还至参合陂,见前此战败时的尸骸,堆积如山,军中哭声振天,惭愤而死。慕容宝继立。拓跋珪大举来攻,势如排山倒海。慕容宝弃其都城中山,逃到龙城,被弑。少子盛定乱自立,旋亦被弑。弟熙立,因淫虐,为其将冯跋所篡,是为北燕。其宗族慕容德南走广固(今山东益都县西),自立,是为南燕。拓跋珪服寒食散,散发不能治事,不复出兵。北方形势,又暂告安静。
南方当这时候,却产生出一种新势力来。
晋朝从东渡以后,长江上流的形势,迄较下流为强,以致内外相持,坐视北方的丧乱而不能乘。当淝水战前六年,谢玄镇广陵(今江苏江都县),才创立一支北府兵,精锐无匹,而刘牢之为这一支军队的领袖。淝水之战,就是倚以制胜的。下流的形势,至此实已较上流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