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六娘本来也有此意,但有心试探他对阮月微是不是余情未了,故意这么说。
见他无意接阮月微的杯子,阮六娘顿感熨帖,俯身舒臂,向水中一捞,便将羽觞取了出来。
阮月微在亭子中望着,见桓煊迟迟不取,最后竟被阮六娘取了去,便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大公主偏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阿阮,你的杯子似乎叫你家六妹妹捡了去,真是巧了。”
阮月微口中发苦,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一家人自是有缘。”
大公主又道:“听说你家六妹妹诗画双绝,正好叫我们一饱眼福。”
吴兴公主笑道:“看太子妃便知,阮家六娘子定然也是文采斐然。”
又指着水边的两人道:“阿姊你看,这两人坐在一处,是不是像一对金童玉女?”
大公主不太能欣赏阮月微,自然也不能欣赏似她的阮六娘,只敷衍道:“真的。”
不一会儿,内侍呈了一分诗卷过来,正是阮六娘所作。
她不是第一个取杯的,得诗却最快,几乎是援笔立就,单是这份捷才便叫人刮目相看,再一看诗作,连皇帝都忍不住接连赞了两声“好”。
诗卷在亭中传阅,诸人方才发现阮六娘不仅作了一首上乘的海棠诗,还画了一株海棠,笔意洒脱飘逸,颇有风人之致。
大公主向来心直口快、有一说一,向阮月微笑道:“阿阮,你家这六娘子真是不简单,恐怕把你都比下去了。”
其他人也是满口的称赞。
阮月微一句也听不下去,勉强敷衍了一会儿,叫人将准备好的海棠花玉佩和金锭赏下去,便对众人道失陪,带着侍女疏竹和映兰去后头更衣。
她在净房中呆了会儿,心绪稍平,这才走出来。
正要回亭子中去,走出两步,忽听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表姊留步。”
阮月微一下子便听出这是她表弟、武安公世子赵清晖的声音,心头不由一跳。
第37章 三十七(加更)……
阮月微与赵清晖虽是表亲, 但算不上亲近,他们相差年岁既远,阮月微又在太后宫中长大, 两人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 也就是婚丧嫁娶和拜年时打个照面。
这少年有从娘胎里带出的弱症,生得苍白羸弱, 脸又尖又瘦,偏生一双眼睛却很大,眼睛黑得看不见瞳仁,看人时定定的, 像是两口幽深的古井,冒着股阴寒气。
阮月微擅长和孩子打交道,对这个病怏怏的世子表弟也不吝啬她的关怀,一两次后, 他便总是跟着她。
但只要她周围还有别的兄弟姐妹, 他便站得远远的,从来不同他们一起玩, 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阮月微那时候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回, 他们家有宴席,亲戚们来做客,来了很多孩子, 赵清晖也在其中。
孩子一多, 她便顾不上这个古怪的表弟,他照旧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客人走后,她发现自己养了三年的金丝雀,被拧断脖子扔在院中的海棠树下。
她不知道是谁做的, 但隐隐约约感到和赵清晖脱不了干系。
自那以后她便有些怵他,总是有意躲着他,他还是阴魂不散地跟着她。后来他渐渐长大,懂事了,才开始收敛一些。但阮月微有时候不经意地瞥过去,总是会发现他又在看她。
以前阮月微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被一条毒蛇盯上,即便知道这蛇并不想伤害你,可被他挨近、缠上,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但她刚在桓煊那里受了打击,竟破天荒觉得这眼也没那么讨厌了。何况他虽古怪,却是武安公府的世子,武安公可是有实权的,不像他们宁远侯府一年不如一年,阮太后薨后
她冲他笑了笑:“表弟怎么在这里?不去水边流觞?”
“我是专程在这里等表姊的。”赵清晖尽力克制,可目光中还是流露出贪婪。
阮月微有些害怕,向疏竹身边靠了靠,勉强笑道:“表弟有什么事么?”
赵清晖道:“上回家里宴客,我见表姊似有不豫,当时不便相问,心里一直记挂着,便想着寻个机会问问表姊,近来过得可好?”
阮月微见他不似以前那般不近人情,也没什么逾矩之举,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想到这世上终究还有人关心她,只从她色中便看出她郁郁,千方百计找机会相问,这么一比,桓煊更显得凉薄。
想到桓煊,她的眼眶便泛起红来,但她还是将泪意憋回去,笑着道:“有劳表弟挂怀,我并不什么不豫。”
赵清晖上前半步:“表姊别骗我,我知你最会委屈自己迁就旁人,可是在宫里受了什么气?”
阮月微吓了一跳,四下里张望,生怕有旁人听见。
赵清晖一笑:“表姊不必惊慌,这里只有一条路通向外面,我已叫人在那里守着,有人走近不会不知。”
顿了顿,敛容道:“我来找表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阮月微心下稍安:“太子殿下待我极好。”
太子待她不能说不好,虽然近来因为朝中的事心烦意乱,待她不如刚成婚时那么体贴入微,但一个月中还是有一大半宿在她院中,有什么好东西也都紧着她。
她对桓煊生出那种心思,偶尔也觉愧对太子,但人心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她只是把这份情意放在心中作个念想,又不是当真要做什么。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赵清晖眨了眨眼睛,他的睫毛很长,眼睛的形状也漂亮,只是镶在这张脸上不太合适,人偶般怪异。
“不是因为太子,那便是齐王的缘故了?”他幽幽道。
阮月微不由大骇,脸色煞白:“表弟慎言!”
赵清晖歪了歪头,那双眼睛睁得更大,里面满是困惑:“表姊为何惊惧?我只是听见一些关于齐王的传闻,料想表姊会不高兴。”
阮月微道:“什么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