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桐惊呼一声追上去捡。
恰在这时,一个穿黄衫石榴裙的少女带着婢女迎面走来,把她看了个正着。
那少女一怔,顿住脚步,不错眼地盯着她瞧,片刻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啊呀”轻忽一声,快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随随回头看了看那少女,只见她戴着帷帽,身披泥银鲛绡纱帔帛,看身量不过十四五岁,那身杏子黄的衣衫看着不打眼,实则是蜀地出产的重莲绫,上用的贡品。
再看那青衣婢子,发上簪着对宝相花钿头嵌松石银钗,衣裳也是上好的青碧绞缬制成,腰间佩着银香囊,一看便是高门大户的婢女。
这样的人家,即便在长安也找不出十户来,不是皇亲贵戚便是股肱重臣。
莫非是把她认出来了?随随立即否定了这想法。
她已有十来年不曾回过长安,即便在她年幼时见过她,也不可能认出她来。
那就是认识阮月微的人了。
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小桐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娘子,咱们身后那小娘子,回头望了你好几眼。你可是见过她?”
随随笑道:“我刚到长安,第一次出门,怎么会认识人。”
小桐皱着眉冥思苦想:“奴婢看那婢子的衣裳装束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对了!”她双眼一亮,“奴婢想起来了,那是张府的人!去年他们府上奴婢来送年礼,穿的就是这种绞缬衣裳。”
长安城里显赫的张家只有一个,便是当朝右相张秋湖家。
张秋湖出身寒素,弱冠之年进士科举登第,从此便青云直上,四十岁出头便当上了宰相。
方才那身着杏黄衫子的小娘子,八成就是张家的千金了。
随随佯装不知:“张府?”
小桐道:“当朝右相张公,娘子可听过?”
随随摇摇头。
小桐解释了一下张相的出身和发迹经过,又道:“张府只有一房,人口简单,方才走过去那个多半就是张相元配夫人所出的小娘子了。张家嫡庶加起来七八个儿子,就只有这一个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她顿了顿,接着道:“那位张小娘子是个美人,且才情出众,和宁远侯府的三娘子并称长安双姝,听说两人还是手帕交。”
随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猜得没错,果然是阮月微的熟人。
小桐又道:“宁远侯家的三娘子是长安城里公认的第一美人,可惜奴婢不曾见过,也不知究竟能美到什么地步。”
她说着说着想起齐王殿下对阮三娘的一片痴心来,顿时有些心虚,用眼角瞟了眼随随的侧脸,却见她色如常,并未起疑,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看又不禁叫那张脸吸引住。虽然藏在纱帷后,隐隐绰绰的也能看出秀美的轮廓。
那眉目当真是难描难画,她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偷看两眼。
也不知那位阮娘子与这位比起来如何,反正她是想象不出来。
宁远侯府内院。
阮月微坐在轩窗前,面前的画案上铺着细白的藤麻纸,手里拈着白玉笔管,那春葱似的纤指似玉一般莹润无暇,一眼望去竟分不出来。
但她只是微微蹙着眉,望着窗外花影出,似乎忘了怎么落笔。
从庭中遥遥望去,宛如一幅工笔仕女。
张清绮跟着侯府婢女行至中庭,便看见那绮窗里的女子撂下笔,抬眼望她。
接着一阵环佩泠泠清响,画里的美人动起来,仍旧像一幅行走的画。
美人褰帘出来,提着郁金裙迤迤然走下台阶:“怎么才来,我盼了你半日了。”
张清绮狡黠地一笑,稚气的脸颊上现出一对深深的酒窝,煞是娇俏。
她指指婢女手里捧着的紫檀匣子:“姊姊莫怪,妹妹这不是不好意思空着手上门,特地绕路去了趟东市。”
那匣子约莫两掌见方,盖子上有精巧的金银平脱花纹,单匣子至少值十两金,也只有张家众星捧月的嫡出千金才随手拿来送人。
宁远侯府听着显赫,其实在朝中没什么实权,阖府上下几百口人,吃穿用度都不能堕了侯府的脸面,不免有些捉襟见肘,即便是阮月微这样的身分,也得算计着过日子。
她不由摸了摸发上的玉簪,这支簪子还是去年入宫时贤妃赏的。
阮月微定了定,笑着上来拉张清绮的手,嗔道:“我看你是拿我做筏子,趁机去逛市坊。”
张清绮被拆穿了心思也不恼,嬉笑着道:“姊姊最知道我了。”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谁叫我阿娘管得紧呢,连市坊都不许去,也只有借着上姊姊家来,出去松散松散。”
张夫人卢氏出身范阳卢氏,虽是庶女,到底是簪缨世家,对女儿也是比着世家闺秀来教养的。
“你就是太贪玩,”阮月微挽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房中,“夫人是为你着想,你过年就及笄了,已是大姑娘了,可不好再出门冶游。”
张清绮作势捂耳朵,晃着脑袋道:“好阿姊,你就别念我了。”
阮月微道:“我把你当亲妹妹才与你推心置腹呢。”
说着吩咐婢女端上香茶、鲜果和细糕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