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之恒点点头,看他行装并不是要出征的样子,微微皱眉,“罗将军这次不跟我们一起去?”
罗定是父亲的亲信,也是云南王麾下旧部,这么多年,无论父亲到哪,罗定都会跟到哪。
前世攻打大秦时,罗定也在。
“属下这次还有别的任务,需要待在长安。”
徐之恒闻言便未多说,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推门进了书房,未开窗户的屋内不甚明亮,而昏暗的光线中有个挺拔的身影正背对他,他的父亲如从前每次出征前一般,正低头擦拭他的长刀。
他穿着一身陪伴他多年的黑甲,外系银色披风,身形高大,却不威猛。
他父亲少时读书,是许多人眼中的翩翩公子,一手文章不知让多少大儒惊叹,都道他日后入朝为官,必定是文人楷模,要不是看山河破碎,他的父亲不一定会握起这把长刀。
他年幼时,祖母总遗憾父亲选择了祖父的道路,说他要是不从军必定会成为世家典范。
可他却觉得这样的父亲很让人钦佩。
就像如今,他背对着他,可仅仅一个背影就让他觉得安心。
“来了。”
徐长咎听到声音,没有回头,仿佛知道是谁,他那张被包裹在头盔下的脸坚定刚毅,擦拭长刀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徐之恒同他一样,都是黑甲、银色披风,那张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因为多了一世的记忆褪去从前的青涩,也变得坚毅起来,他并未过问罗定的安排,行礼后便说,“父亲,该出发了。”
“好。”
徐长咎应一声,依旧没有回头,待又擦拭一遍长刀,这才握着刀柄转身,阳光穿过大开的门户投射到这昏暗的室内,这把历经沧桑的长刀反射出雪霜般的光芒,而这位从少年时就开始征战的中年将军身形依旧挺拔。
从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句诗,“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率先往外迈步。
徐之恒正要跟上,余光注意到桌子一角放着一封来自荆州的信,他剑眉微蹙,又看了眼离开的父亲,最终什么也没问跟了上去。
外头晴光明媚。
父子俩一如从前在众人的注视下翻身上马,领着这一支久盛不败的军队一路向城外驶去。
……
半个月后。
长安城依旧繁闹祥和。
这些年大魏先后征服了不少异族,又把早年割让出去的土地收复回来,还广开贸易,让南北通市,虽不至于让万邦来朝,但这座曾经被战火轰炸过的城池也终于恢复了从前的海清河晏。
阮妤这阵子和从前过得并无什么不同。
半个月前,她接到荆州送来的两封信,一封是霍青行写给她的,信中并未提及自己考得如何,只是宽慰她不要在意酒楼名次,还说想她了,第二封是阮靖驰写给她的,信中说了霍青行中了解元的事还说了阮东山调任下来的消息,估计来年就能在长安见面了。
后来李璋、冯宾和窦文也纷纷给她递来消息。
知道霍青行高中解元的那日,她让人在酒楼门口连着放了三串炮竹,还酬宾三日。
今日她又收到了荆州的信,信是霍青行写给他的,说了名次还告知她已带着先生他们一同出发来长安……阮妤估算着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她交待白竹让她明日去集市多买些东西便让她早些和林景同回去了,自己却在酒楼待到亥时才走。
霍青行不在的日子,她大多都是很晚才回去,除非哥哥休憩。
马车到家的时候已是亥时两刻了。
阮妤让车夫早些回去,正准备回家,忽听巷子里传来一阵马蹄声。
她并未多想,连回头都没有,自顾自开门,只是发觉马蹄声越来越近,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十月的夜已经有些凉了,她已经穿上有些厚实的衣裳,因为夜里风大,还披了一件秋香色的披风。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她看着皎洁的月色之下,一道黑影穿过窄小的巷子一路向前,等离得近了,她先是瞧见一片青色衣衫,猎猎衣袂,而后是一张清隽疏朗的脸。
阮妤呼吸猛地一滞。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踏月而来的身影。
霍青行也已经看到她了,他似是一怔,但很快又笑了起来,他踞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疏朗的眉目带着明媚的笑意,在月色的照映下恍如乘月而来的仙人,根本瞧不出他一年前还只是个可怜落魄的清贫少年,只会用冷漠和寡言来掩饰自己的局促。
“阿妤!”他笑着喊她。
晚风携来他的声音。
阮妤手中的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怔怔看着来人,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翻身下马疾走过来的霍青行用力抱住了,有力温热的胳膊紧紧束缚着她的身子,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上头跳动的脉搏,带着蓬勃朝气的力度,也让她沉寂多日的心在瞬间活了过来。
风吹过。
她听到耳旁传来一道久违的带着思念和喟叹的声音,“阿妤,我回来了。”
152.第 152 章 打断的欲念。
十月的风原本就有些微微凉。
尤其是夜里这个时间, 没了日头的照射,虽不似寒冬腊月那般,却也让人不敢在外头久待。阮妤本就有些畏凉, 平时绝不会在晚风里待这么长时间, 如今被人这样抱着竟忘记了寒冷。
她怔怔站着,明眸如失一般,显然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有力的胳膊,清晰的心跳, 以及因为俯身而喷洒在脖子上的热气, 一切都表明她不是在做梦。浓密的眼睫忽然快速颤动几下,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手扶住男人的胳膊, 猛地从他怀里仰起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