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随心下暗惊,“您的意思是……觉得大少爷在做戏?”
“谁知道呢?”宁二爷嗤道:“毕竟他从前可是咱们宁家孙辈中最出色的那一位,比起我那早死的大哥都不遑多让。”
……
楚楼最好的厢房中,一个穿着黑色金纹长袍的男人靠坐在长榻上,他侧着身,支着一条腿,双目微合,伴随着屋中琴女的歌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几上轻点着。
琴女一曲完毕,见榻上男人依旧不曾睁眼,嘟起嘴唇,扭腰倚了过去,“宁公子怎么都不理奴家。”
男人生得极为秾丽,薄唇,长眉,五官深邃而优越。
听到声音,他睁开眼,手依旧放在几上不曾去揽人,一双无情亦显风流意的桃花眼就这样微微低垂看着人,刚刚还在撒娇埋怨的女人顿时就什么抱怨都吐不出来了,妩媚的双目只余痴望贪恋。
宁宥这才笑起来。
他握着女人的下巴,比旁人稍显喑哑的嗓音本就勾人,更不用说此时还伴随着低笑,“爷整日都宿在你这,你还想如何,嗯?”
琴女是楼中最火的云烟姑娘。
她幼时便堕入风尘,善舞善琴,还足够聪慧,在其他女孩每日想着偷跑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跟着楼中的先生学习生存的技能,她用足够的本钱为自己争取到一个说话的权力。
待价而沽,让人看得到得不到,也让她不至于被千人骑万人枕。
在没有碰到宁宥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赎身,伺候一个男人和伺候多个尊贵的男人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在碰到宁宥之后,她竟然也和那些愚蠢的女人一样,想从一而终。
看着眼前这个风流秾丽的男人,云烟有那么一刹那想脱口而出“让奴家永远跟着爷吧。”
但也只是一刹那,她就抹掉了这个贪念。
她太聪明了,聪明到早就看透这个男人的薄情,云烟笑笑,把自己的玉臂挂到了男人的脖子上,含着盈盈笑,娇声道:“自然是想让爷再多疼疼奴家呀。”
宁宥笑笑,把手中酒盏奉到她唇边,等她一口口饮尽,俯身品尝她唇角流下的酒水,并未回应她的话,抬头的时候招来小厮问道:“近来城中有什么趣事。”
小厮机灵,立刻弯眉笑道:“倒还真有一件趣事,宁公子可听说过那家金香楼?”见人不咸不淡点了头才又笑道,“也是了,这金香楼之前瞧着都快关门了,没想到如今换了个东家,这生意竟然越来越红火了!”
“说是今天还上了个新煲,门口都排起了长队。”
“哦?”宁宥低头咬过云烟递来的橘瓣,在几上轻点的长指微顿,半晌,笑道:“这倒的确是件趣事。”他说完垂眸看向云烟,长指抬起她的下巴,“爷带你去瞧瞧?”
这话虽是疑问,却并不容人拒绝。
云烟自是柔声笑道:“早听说如今金香楼几款新菜式不错,奴家早就馋了。”她说着起身服侍男人穿戴好,转头吩咐小厮,“还不快去准备马车?”
……
两刻钟后,金香楼。
阮妤和谭柔从三楼缓步下楼,这会已过了饭点,但楼中依旧有不少人……阮妤还未到楼下就听到底下传来,“这就是楚楼那位云烟姑娘,长得可真美。”
“当然美了,不然怎么做花魁?”
“那她旁边那位就是宁家那位大少爷?”
“不是说云烟姑娘被宁家那位大少爷包下来了吗?不过珍馐斋的人怎么跑到金香楼来了?”
……
底下议论纷纷。
阮妤垂眸,恰好瞧见刚刚步上二楼的一男一女,女人穿着一身薄衫,露出玲珑身段,流云髻上斜插价值不菲的玉石簪子,挽着男人胳膊,容颜妩媚。至于男人,男人穿着用金线绣祥云纹的黑色锦服,头发用青玉冠而束,眉眼秾丽,容色风流,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女人的腰肢上……竟还是个认识的。
宁宥也看到了阮妤,他似乎并不错愕,只是停下脚步看着她笑,“阮小姐。”称呼刚吐出,目光在她身上微微定了一下,方笑道,“我怎么忘了,如今该称呼一声阮老板了。”
宁家富有,与阮家也偶有往来。
她从前时常替徐氏操持宴会,出席走动,自然也认识这位宁家的大公子。
宁宥少时富有才名,是江陵府出了名的童,阮妤还记得十三岁之前的宁宥谦逊温润,如一块温和的玉石,被宁家给予厚望,可十三岁那年,就在宁老太爷的宴会上,他却跟宁家大爷,他父亲的小妾鬼混在一起。
宁老太爷当场晕倒。
宁家大爷也连吐了几口鲜血,没几日就身故了。
而宁宥也彻底从天之骄子变得令人唾弃。
再后来,阮妤就没在什么宴席上见过他了,他的事情倒是听了不少,什么沉迷烟花之地,什么为花魁一掷千金,什么终日醉生梦死,无其父之风。
如今再见这位老朋友,她的情既不生疏也不热忱,只是平平淡淡的一颌首,“宁公子。”说着对身后领路的阿福,“带宁公子上楼吧。”
楼梯狭窄。
宁宥揽着云烟,又看了阮妤一眼,才笑着避让了身子,“阮老板先请。”
阮妤倒也没同他客气,点了点头,便领着谭柔往楼下走,嘱咐道,“我明日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没事吧?”
谭柔笑道:“姐姐放心,我可以的。”
“好。”
……
等到翌日。
阮妤便和霍青行踏上了去留兰镇的马车。
这次赶车的是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