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夜寒,霍青行怕它这样待在外头,连一晚上都熬不过去,便把它小心翼翼带回家中,又去王伯那讨要了一碗羊奶,细细喂它喝下。
后来——
小猫就在霍家待下了。
但它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霍青行发现它每日都会出去一趟,有时候早些回来,有时候晚些回来,最初的时候他担心小猫受欺负便偷偷跟在它身后,发现它专往猫堆里去,不厌其烦地在一个个猫堆里找。
猜到它在找谁后,霍青行就没跟着它了。
这会小猫已经到他脚边,仰着头轻轻喵叫着,霍青行蹲下身子,抚了抚它的毛,柔声问,“又去找你阿娘了?”落日余晖,他的眉目是那样的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瑟萧的叹息,“何必呢?既然都把你丢掉了,你又何必再去找?”
他说起这番话的时候,情有些惘然。
可小猫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只是感受到他的情绪不佳便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心,像是在安抚他一般。
霍青行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看着小猫担忧的目光,笑着又抚了抚它的头,不远处霍如想喊他吃饭,他应了一声便把小猫捞到自己怀里,正想提步去堂间,外头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哥哥,谁呀?”霍如想拿着筷子出来。
霍青行也不知道,说了句“我去开门”便抱着奶猫过去了。
门从里头被打开的时候,阮妤看见霍青行一身青衣,怀里揣着一只小奶猫,一人一猫都在看她,只是猫的目光纯粹又清亮,人嘛……在起初的微忡后,男人的脸很快又变得和平日一样了,漠不关心又事不关己。
无视她手里端着的菜,垂着眼眸,问她,“有事?”
啧。
现在的霍青行真是比后来的霍青行还惹人厌啊,看得让人真想揍他一顿。
阮妤舌尖舔了舔牙齿,勉强把这股子不爽压到喉咙里,面对霍如想,她能温声细语,但面对霍青行,她的前夫,她实在扮不出贤惠温柔的模样,即使她先前还在心里怜惜他的境遇。
“没看见我手里端着的东西吗?”阮妤一点都不在乎他的脸色,挑眉,呛了一句。
霍青行果然被她呛到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和记忆中那个在善行斋前施粥的那个女子判若两人,又想起先前如想还夸她是她见过的最温柔,脾气最好的人,他愈发沉默了……但他做不出回呛的举动,看着她手里端着的菜,目光柔和了一瞬,声音却还是先前那副模样,“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阮妤笑眯眯地说道:“这你得跟我阿娘去说。”
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就抿起嘴唇,垂下漆黑的瞳仁望着她。
天上余晖犹在,阮妤能看到他清冷华丽的眼中映了满天晚霞还有……她,许久不曾这样近距离地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了,阮妤稍稍怔了下,但也只是一下,她便收回眼眸说,“你若不去说,那我就进去了。”
说完也未曾听到霍青行的回答,她便如她所说的那般,径直往里头走。
恰好霍如想出来,看到她,脸上的不安立刻化成笑,惊喜道:“阮姐姐,你怎么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霍青行就见她跟变脸似的,立刻温柔笑道:“我阿娘让我给你们拿了点菜。”
霍如想知道她的脾气,也没跟她客气,笑着谢过她,又从桌上拿了一些刚刚热好的肉包子给人装了起来,“这都是我自己包的,姐姐尝尝。”
阮妤看着桌子上几道素菜和一盘肉包子,这会给了她六个就只剩下四个了。
但想起兄妹的脾性,她到底还是没有拒绝,笑着接过,刚要离开就听霍如想说,“哥哥,你送送阮姐姐。”
“不用……”
阮妤刚要拒绝,就听霍青行已经开口,“走吧。”
唔。
行吧。
阮妤没再拒绝,和霍如想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
虽说送她出去,但霍青行离她快有两尺的距离,中间几乎能再隔两个小虎子,不过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怪的,霍青行这人一向不喜欢和人离得很近,对待外人尤其是女子都是隔着非常安全的距离,前世要不是他们是夫妻,估计对她也是这个样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当她看到他跟那位庄家小姐走得很近的时候,她才会确定霍青行是真的喜欢她。
“到了。”
耳边传来霍青行的声音。
阮妤抬头看了一眼,的确已经到家门前了,她朝人笑笑,色不似先前那般开阔,“走了。”随口打了个招呼,她也没再搭理霍青行,径直往屋中走去。
霍青行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想起她先前脸上的笑,总觉得她刚刚的那抹笑容带着一些莫名悲伤的情绪。
但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刚要提步离开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说话的女人声音尖锐,听着像是阮家二房的声音……想到阮庭之,又想到近来先生脸上的愁苦,他脚下步子一顿,沉默许久才转身离开。
……
阮妤也是进了院子才发现家里来人了。
来人,她倒是也认识,穿着棉衫,戴着金银的那个女人,她得喊二婶,至于那一大一小,一个是她堂兄阮卓白,一个是她堂弟阮睿广。
阮妤前世和他们接触不深,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
“哟,这就是我大侄女吧!长得可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阮陈氏瞧见阮妤进来,立刻迎了过来,嘴上夸她好看,眼睛却滴溜溜把人看了一圈,见她虽然身上没戴什么金银物件,但衣裳的布料一看就价值不菲。
又想到昨天跟着她一道来的还有七八辆马车。
这知府家送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差?她眼睛往四周乱飘,想着回头就让小睿多来几趟,看看能不能捞些东西回去,不过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卓白的事。
她笑挽着阮妤的胳膊,不等阮母介绍就自报家门,“大侄女,我是你二婶,这是你堂兄,这是你堂弟。”
“三妹妹。”阮卓白今年不足十八,相貌俊秀,身量也算修长,说起话来也算是知书达理,这会便给阮妤做了个拱手礼,可阮睿广年纪小,脾气大,看到阮妤腰间挂着的那只荷包居然有颗小拇指大的明珠,立刻眼放光走了过来,指着阮妤腰上的荷包说,“我要这个,给我!”
“你这孩子!”阮陈氏拍了下自家小儿子的头,但也没阻拦,只是笑看着阮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