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洁攥着揉皱的纸团,听那几个学校领导在医院里吐唾沫星子,她的爸妈站在一边跟高层低眉顺眼,商量着要多少钱才能摆平这件事。
被打到颅内出血的赵茹还在昏迷,诊断书写着她看不懂也不想看的名词,好像会留后遗症的样子。
叽叽喳喳,都在说话。
太吵了,韩冰洁看到自己爸爸狠狠瞪过来的眼,朝他挑衅地笑,但脸已经被扇红了,一动就疼。
公报私仇,看来上次没给他捅出心理阴影来,是自己的错。
“韩冰洁!”
妈妈在叫她:“主任问你呢,怎么跟同学闹的矛盾,人家惹你了吗?”
命运的十字路口在韩冰洁眼前毫无征兆地铺开,但凡她肯把手里周驰跟赵茹的开房记录拿出来,这两个背叛自己的人没一个是好下场,说不定自己的罪过也要在对方父母的难堪里被轻描淡写地擦去。
可是,可是周驰是她男朋友。
他兴许是被骗了呢,兴许他开房也没跟赵茹搞呢?
见鬼啊,韩冰洁几乎要笑出眼泪了,见鬼她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奢望着周驰用假模假样的敷衍哄她回心转意,其实也就是个男人,她有这么稀罕吗?
韩冰洁在沉默里看向自己的妈妈——所以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他把你毁了,你也毁了他不就行了?
韩冰洁手攥得更紧了:“我爱打就打了,要什么理由?”
要什么理由,哪里还有什么软弱无能的借口,韩冰洁突然很同情自己妈妈,大家都是当局者迷的笨蛋。
“你!”
爸爸生气到一个新的顶点,大概是有别人在旁边撑腰,声音大了很多:“没教养的孩子,你平常是怎么教她的?”
被踢到皮球的妈妈也发火了:“是我一个人生的孩子吗,你自己没责任?”
无谓的争吵就又开始了,为女儿讨说法的父母,为女儿吵架的父母,为交差的高层领导,各管各的,又虚伪又丑陋。
韩冰洁低头看了看赵茹:“都是你惹的祸。”
她用张无所谓的脸看大人给她收拾烂摊子,各种各样虚情假意的拉扯,妈妈用食指尖不停戳她的额头,恶狠狠的:“你看看你!”
这一般就是要打她的前奏,中间当然需要谩骂做情绪铺垫——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你就是个废物,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就解脱了,大约此类。
“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废物!”
你看,果然来了。
韩冰洁吊儿郎当倚在墙上,她额头很快被戳红了,眼前的女人说着跟她鲜亮衣着完全不匹配的垃圾话,她是在干什么,拿自己女儿做平息别人怒火的工具吗,可凭什么,他妈的凭什么——
“所以干脆我去死好了。”韩冰洁推了妈妈一个趔趄,她瞪着她,扯着嘴角冷笑,“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给你找事,我给你浪费钱了,你最大的错就是生了我,那你掐死我,你弄死我不就行了!”
“你还敢顶嘴了!”
韩冰洁尖叫着捂脸,她那些对付人的烂招数都是跟自己母亲学的,她还不敢跟她正面对上,只能仓皇地要逃,但这一刻她心里生出剧烈的心慌和绝望感,病房很大,可她要逃到谁身后呢?
于是,理所当然地——啪,巴掌声又下来了。
韩冰洁憋着一口气,她眼圈泛上血丝一样的红,但并没有掉眼泪,她挨打的时候是不被允许哭出来的。
可她喘不上来气,胸口像是被五指山压住,乌云黑压压地一层层漫上她的鼻腔,她需要哭,她需要发泄,可她不知道周驰,对,周驰,去找周驰就好了,他是她那么喜欢的男生。
他一定会哄着她,这念头是窒息时唯一的通气管。
韩冰洁梗着脖子,因这个想法更有底气跟家长对抗了,她被妈妈压在床边,劝架的看戏的人轻飘飘得像幽灵,韩冰洁挨打挨得极不甘心,她盯着妈妈扭曲的脸,开始幻想把它摁进硫酸或者蜡油的场景里,就该这样。
就该这样,别人打了她,她就打别人,大家都该在高速公路上连环追尾,世界不一贯如此吗?
韩冰洁被囚禁在房间里一个月,一个月太长了,但囚禁生活并不枯燥,她只是被没收了交通设备和不能出房门而已——房间还是很大的,之前买的破书总算派上了用场。
爸爸甩手掌柜一样,拿出差搪塞家里,把韩冰洁交给了妈妈,她如果来看女儿就是发泄和迁怒,或打或骂,不管因为什么。其余时间不管她,只要死不了爱咋样咋样,反正拿钱堵了她的窟窿。
手上杂志被翻烂时韩冰洁终于被放了出来,她学乖了,虽没有道歉,但也没有咄咄逼人,沉默着听父母在餐桌上说教,除了说教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
韩冰洁烦得不得了,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当乖女儿,还自告奋勇帮他们去楼下提水,妈妈半信半疑地盯着她,但大约也觉得是自己终于把女儿打顺了,带着一种邀功似的自豪跟丈夫炫耀。
韩冰洁不说话——
谁知道她在里面加了东西呢,百草枯,四五滴,据说是必死无解的农药,不过这玩意儿有假货,她买的是真的假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谁喝下她也不知道,但不管谁死都太好了,这个家少了谁都是好事。
想到这,她几乎都要笑出声来。
学校进行了一次联考,她和赵茹都缺席了,她无所谓,不在乎成绩,赵茹她不关心,但她还是在成绩榜上找到周驰的名字——有进步,还有阮厌,她成绩竟然很靠前,她不是吊车尾吗?
韩冰洁顾不上这,她叁步做一步上楼梯找周驰,心里罕见充满了雀跃,委屈当然要委屈,添油加醋一下,然后要个亲亲抱抱,最好能把人约出来出去玩,她已经开始计划见到周驰要怎么说了。
“周驰!”
少年背着双肩包,看起来鼓鼓的,他看到她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呀。”韩冰洁拽着他的胳膊,眉眼弯弯的,“我跟你说,我这一个月过得特别惨,被锁在家里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一定得安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