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釉今日无心做事,干活的时候心不在焉,右眼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事发生。
明昔小姐房里这株等人高的金珊瑚树好像没有从前有吸引力了,擦拭树身时脑子里明明什么都没想,但她还是时不时走,一不小心就被树身上的尖角划破了手背。
凌云釉疼得倒吸一口气,用手捂住流血的地方。眼皮似乎跳得越来越厉害,拿老人的话来说,右眼跳,意味不详,有大灾。
“云釉。”背后有人喊她,她认出那是林然的声音。
在明昔小姐的地方看见林然,凌云釉有些惊讶,林然不说她是以什么理由过来的,拿过她的帕子,小声道,“雅安被丁姑姑带走了,我听人说,是去阳平大人那儿了。”
林然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告诉她雅安的去处,这番话代表了什么她比林然更为清楚。
她已经感受不到手背的疼痛,心窒得厉害,从未停止转动的脑子一时间竟然有些迟钝,她张了张口,“林姐姐,我……”
林然知道自己只能帮到这里了,她伸手在凌云釉肩上按了按,安抚道,“快去吧!这里有我。”
凌云釉忽然红了眼眶,除了她刚进枭阁发烧说胡话的那一晚,林然再没见她像现在这般脆弱过。
凌云釉慢慢蹲下来,脸埋进掌心,“他说得对,我不该这么心急的,怎么办,我可能要把雅安害死了。”
明昔不在院中,绿衣正捏着一把瓜子站在檐下磕。
林然先往门口看了一眼,跟着蹲下来,轻轻揉了揉凌云釉的发顶,“你一定能想出办法的,振作一点,雅安她需要你,”
***
朔风堂背后带着一个大大的院子,种满了四季常开的月季。老管家福平蹲在地上给盆栽的两盆月季松土。
墨昀走过去,唤了一声,“福伯!”
福平年纪大了,耳朵变得不灵光,没有听见,墨昀走到他身边,又唤了声,福平才慢慢转过头,见是墨昀咧开嘴笑起来,“小墨来了?”
枭阁中没有人敢这么称呼墨昀,阁主敢,但从来不会这么叫,这称谓还是已逝的老堂主带头叫的。墨昀刚刚被老堂主救回来的时候,十分反感这个称谓,每次义正言辞地告诉老堂主他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老堂主总是笑咪咪得说他万分理解以后一定注意,转头就当了耳旁风。墨昀拿他的厚脸皮没办法,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这个小名。
福平把撬松的土推平,他眼睛不好使,所以把动作放得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就伤了花的根茎。
蹲久了,他感觉到腰疼,反手握起拳头轻轻捶了两下,墨昀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坐在石阶上,“这些事交给其他人做就好了,您如今身体不如从前,若是磕着碰着,就只能卧床休养了,到时候您又嫌闷。”
还有一盆花没松土,福平也没坚持,坐到一边休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现在也只能栽栽花喂喂鸟,太重的活我都没碰,你把心塞回肚子里便是。”
他用掌心轻轻拍了拍墨昀的手背,墨昀低下头,见福平的手背上结满橘络一般的摺皱,像一节沧桑的老树根,他的目光暗了下去。
老堂主走了,福伯老了,那些把他从深渊中拉起来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得离开了。
满园的月季在微风中摇曳,它们的根茎不够粗壮,香味也足够克制,和它们的主人一点都不像。
墨昀看向福平刚刚松完土的那盆月季,想起那个人为自己取了个好名字沾沾自喜的模样,他的面部轮廓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我记得他一直叫这盆花小春春,听他叫得多了,就忘了它原本该叫什么名字。”
福平也转向那盆话,混浊的眼中浮起怀念,“这盆叫小春春,那盆叫小蔚蔚,都是老堂主嫌名字难记自己给取的别名。它原来的名字啊叫玉楼春,那盆叫云蒸霞蔚,当初老堂主听话听一半,以为玉楼春是别人送给阁主的好酒,死皮赖脸地要了回来,后来才知道是盆花,阁主故意气他,派人又附赠了一盆云蒸霞蔚,你没见老堂主当时那样子,胡子都气得飞起来了。”
纵使那人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但福平一提起,他当时的样子就会生动得浮现在脑海里,甚至不需要墨昀刻意去回想。
墨昀给属下的印象都是内敛沉稳不多话,部署堂中事务时是他话说的最多的时候,徐飞白曾经跟裴云抱怨,说他心里有道门,别说进去,他用尽十八般武艺都撬不出一条缝来。
裴云当时拿徐飞白的话调侃他,说他不是不愿说,是觉得没必要说,那些事情都没从他心里过,从来没上心过,哪能像徐飞白一样一说就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