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手牵手,
柳丝搭起连心桥,
柳汁酿成爱情酒。
沈惠民问自己:这不会是幻觉吧?这莫非是润美魂归故里?他不管,他只要能听到妻子熟悉亲切的渔歌,他就满足。他倒立着静听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渔歌: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笑点头,
柳丝柳叶紧相依,
柳根柳梢皆风流。
沈惠民不能放弃。他不愿恢复直立行走,他生怕那样又听不到妻子的渔歌。沈惠民始终倒立着,双手飞快地在湖岸上行进,与两条腿相比较,行进的速度远远地超出。他离渔歌传来的地方越来越近了,听得越来越清晰了: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放歌喉,
柳絮播下幸福种,
柳干筑成阳光路。
由于沈惠民倒立着行走,几乎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他不仅没有惊动村里的渔民,就连他的岳父岳母、他的妻弟,也没有听见他走出绿篱小院的声音。这时,沈惠民已经追着渔歌,倒立着行走到了春柳湖深处,他的岳父岳母、他的妻弟,还在家里悄声议论着他倒立行走,到底是患上了一种怪病,还是属于正常行为。
春柳湖的夜,风平浪静,岸与水融为一体。湖上偶尔传出几声水鸟踏水的声音。岸上,只有沈惠民倒立着,双手不停地行进,追着渔歌远去:
春柳湖上满湖柳,
满湖春柳写春秋,
老柳拂去人间苦,
新柳织出壮美图。
沈惠民倒立着行走,越走越有精,柳润美的渔歌离他很近了,他很快就要与柳润美相会了,他加速朝前追去。然而,柳润美的渔歌总是不能接近,总是离他有着一定的距离。他弄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他只顾追赶渔歌。
黎明时分,春柳湖露出了鱼肚白,湖水荡漾着细细的波纹,好似人们睡梦中睁开的眼睛。沈惠民放眼春柳湖,看见柳润美沐浴着湖水,浮起,沉下,满头黑发在水上甩动,双手拥着湖水,尽情地在水里洗澡。沈惠民大声呼喊,柳润美不应答,依然专心洗澡,两只手很用力地搓洗身子,好像身上有什么难以洗掉的东西。沈惠民直立起身子,加快行走的速度,眼看离柳润美近了,眨眼间,她立刻又不见了。沈惠民又倒立着行走,往前走了几米,又看见柳润美在湖水中洗澡,身子周围水花飞舞。
沈惠民脱下衣服,跳进湖水,奋力追了过去。他具有一身超强的水性,蛙泳、侧泳、仰泳,样样精通,特别是钻进深水中汆泳,更是他一门独特的本领,常人一般在水里只能汆两三分钟,他一口气能汆七八分钟,他还有在水里换气的绝招。这时,沈惠民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变换着各种姿势往前游,他要追上柳润美,与她对唱渔歌,还要帮她洗澡。他发现她用力搓洗着身子,好像有什么东西沾在身上,很难洗掉似的,她洗得很吃力。他要帮助她,彻底洗去她想洗掉的东西。他游拢到了柳润美身边,赶紧张开双手,一把搂进怀里,尽情地给她洗身子。柳润美突然从他怀里挣脱,扎进湖水深处,他追上去,一把紧紧搂住。
沈惠民高兴地从水里伸出头,睁眼四顾,满湖霞光闪烁,他隐隐约约看见柳润美从湖心里浮出,胴体闪闪发亮,游向湖那边,走出湖水,走向滩岸,走进了金碧晃眼的芦苇滩。
沈惠民感到怪,润美不是就在自己怀里吗?怎么会跑到芦苇滩里去了呢?他看看自己怀里,他双手搂住的不是柳润美,而是一条中华鲟。
沈惠民“哇”的一声大叫。他松开双手,放走了那条中华鲟。他一个汆子钻进湖水,朝湖那边游了过去。他要追赶柳润美。他一个汆子游到芦苇滩边,他从湖水里起身,大步奔跑着,追进了金色的芦苇滩,他拨开密密的芦苇寻找,却不见柳润美的身影。他朝着广袤无垠的芦苇滩,大声呼喊着柳润美的名字,却听不见任何回音。
沈惠民继续拨开芦苇,往芦苇深处寻找。他一抬头,又看见了柳润美出现在前面的芦苇丛中。沈惠民又追了上去。他追上了柳润美,双手紧紧搂住。他仿佛听见柳润美对他说:“我要地震。”
沈惠民连声说:“好!地震!地震!”
他俩相互搂抱着,越搂越紧,如胶似漆。
沈惠民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身大汗,他呼唤柳润美,没有回音。他睁眼一看,他怀里抱的是一棵一人粗的杨柳树,并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柳润美。他惊呆了。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又大声呼喊柳润美。回答他的是芦苇丛里掠过的他自己的回音。
沈惠民发疯般地拨开芦苇,大步奔跑着,呼喊柳润美。他虽然没有听见柳润美的回答,但他坚信柳润美就在前面不远的芦苇丛里,等着他的到来。她不回答,是有意跟他开玩笑,与他捉迷藏。柳润美向来是个快活人,平时总是想出很多新点子,逗他开心,给他解闷。今天也不例外。
他满心欢喜。果真如他所料,妻子水性好,江水淹不死她,回到了养育她的春柳湖。真是心灵有约。他与她就要相会了。他期待着相会的那一刻。沈惠民信心十足地朝芦苇滩深处寻觅。
突然,他看见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挡在了他前面的小道上。会是什么呢?他分辨不清。他小心翼翼,十分警惕地靠近,细看,像是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头部被包裹。他感到怪、紧张、迷惑。不知是活人,还是死人。他担心发生人命案。既给老百姓造成恐怖,又给公安机关增加压力。他不情愿看到那一幕。他离得很近了,看得很清了,果然是一个手脚皆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人,横卧小路中央。是什么人?因何被捆绑?难道是一起绑架案?他仔细审视。是个活人。手不粗,脚不大,是个女人。手指脚趾都在颤动。他暗暗庆幸,没死就好。他发现这个女人手臂上、小腿上,布满了细细的针眼。他对这种针眼见得太多了,太熟悉了。这是注射毒品留下的。这女人至少是个瘾君子,甚至是个毒枭。他迫切地一把摘掉其头套,瞬间一张女人面孔暴露在他眼前,嘴里被塞了草团,两只惊恐的眼睛瞪得溜圆。他简直不敢相信,情不自禁地发出“啊!”的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