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金山说:“这家伙很狡猾,晓得回家就是死阵。宁可在外面东躲西藏,也不回自己家里来。”
黄支书恨得直咬牙地说:“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们放心好了。他只要回来,桃放晴肯定会向我报告。我一定将他抓了给你们送去。”
彭金山他们听了黄支书的话都打心眼里感到高兴。此行虽然没抓到游灿耀,但遇到黄支书这样的知音也是一大快事。他们还向黄支书交待了如何布控的办法。黄支书边听边点头。
他们回到黄支书家的禾场里,相互热情地握别。
登上警车,彭金山要与杜瓦尔换位置。杜瓦尔不肯;彭金山则坚持。他说:“自从上了‘枫林1号’案,你一直没上过床。开车来的路上你就在打瞌睡,你以为我不知道呀?!回去还是让我来开车,大家都安全。章阳峰你说是不是?”
杜瓦尔高低不肯。他坚持道:“中队长!我年轻,体力好。还是我来开车。”
章阳峰趁他俩争执不下的机会,从驾驶座上一把拖开杜瓦尔,说:“你俩都别争了。驾车看我的。”
彭金山、杜瓦尔顿时结成了统一战线,说:“不行!不行!这是我们的任务,怎么能让你吃这种亏呢?”
章阳峰不予理睬,只顾驾车前行。
警车驶上宁韶公路,彭金山、杜瓦尔相继鼾声大作。
山路难行,章阳峰驾车倒显得精力充沛。他一直驾车将两个同行送出宁乡县城玉潭镇,送到长常高速公路入口处。他才叫醒了彭金山、杜瓦尔,说:“恕我不能把你们送到长沙。”
彭金山、杜瓦尔拉着他的手,连声道谢。
章阳峰依依不舍地与他俩挥手再见。
杜瓦尔重新抓起了方向盘。警车朝着长沙城里直线奔驰,杜瓦尔觉得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反倒比在弯弯山道上行驶更加疲倦,他大脑昏沉,两眼模糊。他知道这非常危险。他又是拍头,又是拧腿,与瞌睡作顽强地搏斗。拍头、拧腿都没有效了。他从驾驶室里翻出一包槟榔,撕开,往嘴里塞了一颗,那味道又辣又麻。他平时从不与槟榔亲吻,看到别人嚼槟榔还生出几分反感,此时他非常感谢槟榔,受到强烈刺激,满头满脸冒汗,喉咙像被堵塞,虽然难受,瞌睡却被驱赶得无影无踪了。他紧握方向盘,朝长沙城方向狂奔。
繁华热闹的古城长沙也有闭上眼睛的时候。此时它像一个累了的男人,依偎在湘江温柔的怀抱里,睡得深沉而香甜。
此时的沈惠民刚刚结束了一场与余非英的心智较量,感到从未有过的劳累。他最大的奢望就是回家安安静静地睡一觉,但他明白,这个不用任何投入的奢望,此时要想得到满足,简直没有丝毫可能。“枫林1号”案就像隐藏在深水里的一条大鱼,目前尽管揭开了桃放明的真面目,也尽管再次抓获了余非英,仅仅是发现了这条大鱼的影子。邬娜瑰没有抓到,不知她逃往哪里,藏身何处,她才是他要捕的真正的大鱼。要把大鱼捕捞上岸,是用渔网,是用渔钩,还是用渔叉,还是多种渔具立体并用,必须精心运筹,审慎出手,一锤定音。他没有时间休息。他打开对余非英的审讯笔录,从中寻找新的突破点。
他对余非英避重就轻的企图了然于心,不仅对贩卖毒品矢口否认,追问他贩卖毒品的事,他装出一副很茫然、很无辜、很冤屈的样子,就连他组织实施麻醉抢劫的犯罪行为也只交待了极小部分。三年前发生在开福区的那起80多万元的入室麻醉抢劫案,也是以色相为诱饵,与余非英的作案手段极其相似,无疑是余非英所为,但余非英的交待中没有提及这起案子。专案组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无法认定。沈惠民鉴于余非英已经抱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顽固态度,一时难以从他口中得到什么,便继续把他搁置一边,先抓到游灿耀,从其身上打开新的突破口。可彭金山从宁乡传来的消息是游灿耀不知去向,那只能将主攻目标继续放在余非英身上。
已是10月27日凌晨2时,沈惠民根据余非英的特点和此时的内心活动,制订了新的审讯策略。一切准备就绪。他叫醒了符品仁,谈了自己的想法。符品仁没有反对。他俩立即提审余非英。于是两人一同来到刑事拘留所,办理了提审余非英的手续。
当余非英被请出来时,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对沈惠民、符品仁说:“我知道两位警察哥哥会来找我。我的确有重要情况向你们交待!”
沈惠民、符品仁押着余非英,来到了刑警大队审讯室。
沈惠民单刀直入,拿出余非英与二号美女的合影照片,摆在了他面前,问道:“你说这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余非英见了照片,暗暗打了一个寒战,回答:“她叫洪美莲。”
沈惠民又问:“她比桃放明还年轻。你说是不是?”
余非英不知如何回答。他言不由衷地冒出一句:“这也是个难得的好女子。”
沈惠民说:“看来你玩女子的手段蛮高明嘛!你玩的都是好女子,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余非英听出沈惠民这句话里包含着很多的意思。看来沈惠民没有忽略他的那一张取相单,将那46张照片全抓在了手中。他提醒自己:沈惠民有可能已经掌握了他的全部底细?不然不会时不时地对他抛出一点证据。他越想越害怕,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他后悔当初没有把那一张取相单毁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一开始他就把手机卡抛进了湘江,对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都编造了一套谎言,他偏偏忽略了这一张取相单没有毁掉。他暗暗责骂自己:又不是喝潲水长大的,餐餐都是吃的白米饭,猪都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真是自己找死。他转念一想,沈惠民虽然掌握了那46张照片,但并没有掌握他贩卖海洛因的证据。甚至除了拿到他与桃放明、洪美莲的合影照以外,他与另外六个女子的合影并没有暴露。他心存侥幸。他对组织入室麻醉抢劫也不能和盘托出,走一步看一步,沈惠民追问到哪里,他就勉强回答到哪里。千万不能主动说出,能抵赖一个,就减少一份罪责。早有事实证明,坦白从宽,牢底座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他眼下不交待与洪美莲相关的事是肯定不行了。他望着沈惠民,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颤抖着嘴唇说:“我这人记性差,讲了这里,忘了那里。经过您的开导、启发和提醒,我又想起来了,我和洪美莲的问题还没有讲清楚,我现在交待……”
洪美莲,二十三四岁,望城县人,高中文化,模样长得水灵灵的,性格开朗,聪明活泼,能说会道,可惜没有一技之长,四处求职无门,只好到长沙城里一富户人家做保姆。
余非英与她在湘江风光带偶遇相识。这一天,有些时日没进长沙城的洪美莲惦记着湘江风光带,她要先欣赏一番这里的美景后,再去劳务市场向有钱人家展示自己当保姆的本领。湘江风光带欣赏美景是不要钱的。在那里她与所有的游人可以平起平坐,无须看人家的脸色。虽说是冬日的天,由于阳光很好,又没有风,气温在摄氏8度。她穿了一套柳绿色的春秋装,上下都绷得紧紧的,三点一线,像个性感女。她在湘江风光带上一露面,立刻吸引了各式各样的目光。绝大多数目光就像欣赏一道独特的风景那样,多注视了几秒,又追寻新的风景去了。唯有余非英那双狐狸眼睛盯住她不放,尾随在她身后打起了主意。一拨游人如江水迎面涌来,洪美莲被卷入其中。余非英觉得时机已到,如同一股暗流钻到了洪美莲身后。那一拨游人过去,他指着地上的一个钱包惊呼:“谁丢了钱包?”洪美莲回头一看,本能地摸一下自己的裤口袋,惶惶地应答:“我的钱包。”余非英弯腰拾起,送到了她手上。此举引来四周众多赞许的目光。洪美莲一边接过钱包,一边连声道谢。他俩就这样一见钟情,从此粘在了一起,两人在银盆岭租了一间屋子,过起了同居的日子。
那天是12月20日,位于长沙市黄兴路与中山路相连的先锋厅劳务交易市场,洪美莲在这里转悠,认识了一个身高1.7米左右,年纪60多岁的男子,从气质和举止看上去,显得有知识、有教养,不像是普通老百姓。他穿一件蓝色西装,系红领带,留平头,微胖,满脸红润。他主动与洪美莲搭话,雇请她到他家当保姆。洪美莲接受了他的雇请。微胖老头立即带着洪美莲到了他家里。进门没说上几句话,洪美莲就要做家务活。微胖老头拦住了她。洪美莲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有转弯抹角,直接提出花点钱和洪美莲发生性关系。洪美莲同意了。他俩发生性关系后,微胖老头给了洪美莲300元钱。洪美莲不肯要。微胖老头坚持要给。他说这是合理的劳动报酬,如果不收下,他过意不去。如果这一次收了钱,又觉得合理,双方可以长期保持主雇关系。随喊随到,随到随做,随做随付款。
洪美莲回到租住地,将这事告诉了余非英。余非英听了,分析这个微胖男子肯定是个退休的官员,在台上时,利用手中的权力玩贯了女子,退下来了,没有权力玩女子了,就利用金钱玩女子。这是一个大财爷。他给洪美莲出了一个主意,把迷魂药放到食物里,哄老头吃了,等他睡着后,弄他的钱。洪美莲连声说好。
12月26日,余非英、洪美莲准备动手前,拿了一个蜜橘,比较大,皮是黄的。掰开一半橘子皮,露出里面的橘子,再将一瓣橘子扯开一点,往里面塞入麻醉药。
晚上七八点钟左右,他们从银盆岭租住的房子出发,坐109路公共汽车到五一路,接着走到先锋厅星外星燃气公司宿舍楼。微胖男子就住在楼上。洪美莲上楼去了,余非英在楼下等候。大约过了40多分钟,洪美莲按事先约定的暗号,将窗帘打了一个结。
余非英看见后立即上楼。洪美莲打开房门等着余非英。进了房间,余非英看见那个微胖男子穿着运动裤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余非英脱下自己的皮鞋,穿上老头的拖鞋,戴上一双白纱手套,开始在老头睡的那间房子里搜寻东西。
余非英打开一个两门柜,发现衣服下面有一个装月饼的金属盒子。他打开盒子,眼睛一亮,看见里面全是一扎扎的面额为100元、500元、1000元的国库券。他发现每扎国库券上面都写着不同单位的名称。他对洪美莲招手,轻声唤道:“你过来看啰。”
洪美莲看了一眼说:“都是些国库券。”
余非英说:“国库券也是钱嘛!全部拿走,不拿白不拿。”
洪美莲说:“那是的,横直是老百姓的血汗钱。”说着,她又走到另一间房子里搜寻,也搜寻出了一大堆国库券。
余非英翻寻微胖男子的证件。因为一旦有人看见他们,他可以说出老头的名字,自称是他的客人,就不会被别人怀疑。他翻了半天,翻到了老头的证件。有工作证,有身份证,有户口本,有九本房产证。工作证上有他的照片、名字、学历、职务、职称。余非英记住了老头的名字、职务和单位。他还把洪美莲叫过来,要她也记住了微胖老头的名字、职务、职称和单位。他说:“这老头做过这么大的官,说不定日后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洪美莲说:“没想到你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土里土气,还这么有战略眼光。要是在国外,你都可以当政治家了。”
余非英说:“可惜生不逢时,生不逢地呀!”
洪美莲说:“你还真以为你是那种材料。做工的人永远都是做工的命。”
余非英说:“那也是。”
这时,洪美莲又回到那边房子里,找出了一根金项链、一个金手圈,五千多元人民币,一个四方形的黑色密码箱。
余非英又在另一间房子里拿了一条中华烟、一条芙蓉王烟,装进一个纸袋里。
末了,他俩为如何顺利地带走国库券发愁。因为微胖老头的国库券实在太多了,分量很沉重,很难带走。
余非英说:“这么多的国库券,要带出去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被人发现,就会进牢房。”
洪美莲说:“你点子多,你得赶紧想个办法呀!”
余非英说:“你也是聪明人,你也得动动脑筋呀!”
他俩急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