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章晓春,我可也是中国人。你说得对,美国的名胜古迹是远不如中国的。”
章晓春看着庄庆的认真样子,扑哧笑:“美国出门旅游的去处上不了台面,所游之处不稀,要和中国动辄几千年的名胜古迹相比,真是贻笑大方。你们美国人眼中的名胜不过就是一个有几十年历史的废墟或是一个形状怪诞的建筑,这些没有什么根底的东西一经宣扬出去,美国人就热血沸腾地从四面八方赶去游览。你这次去看了长江三峡,只沿途就有瞿塘峡、错开峡、巫峡、兵书宝剑峡、牛肝马肺峡、灯影峡、西陵峡等等。还有巫山十二峰、石宝寨、鬼城、白帝城、屈原故里、昭君故里、悬棺、张飞庙等等。随便挑一个,少说也有数百年历史。”
“是的,你说得对。嘿,章晓春,你记性真好,我也游了,就记不全。”
“当然,那里生我育我的地方,我当然记得清楚。你直夸黄石公园,它有黄山的那种独特风景么?”
“啊,黄山那场大雨,那大雨中的穿彩色雨衣的游人,那雨帘中的巨柏峰怪石,动人!雨停云散后又是一番美景。我真想住在那儿画一辈子,一辈子也画不完!”
章晓春笑:“庄庆,你又发傻了,只一个黄山你就要画一辈子,偌大的中国你要画好多个辈子!”
庄庆一副认真相:“没关系,那我就一辈子二辈子三辈子……无穷辈子地画,用笔画用心画。中国值得画的太多太多,只你们重庆就了不起,已有三千年的历史。原来,长江南边那个涂山,就是治水的大禹王娶妻生子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安家之地。原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成语也是从‘人心不足巴蛇吞象’演变来的,出自重庆远古时期的巴国。原来,‘巴’就是一条盘着的蛇形。那时候,那里大蛇遍地,也有成群的象。‘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啊哟哟,章晓春,你知道吗,那巴蛇吞了象之后,要三年时间才能消化完它,才吐出骨头来。”
“嘻嘻!”章晓春笑出声来,“庄庆,你从哪里听来的?我这个重庆长大的人也还没有听说过。”
“我买了本《重庆旅游》的书,那上面写的!”庄庆笑,挨坐到章晓春身边,“章晓春,这些日子我一直见你闷闷不乐,今天,你才这么开心地笑了。”
章晓春呷口咖啡:“庄庆,谢谢你逗了我笑。唉,你不知道,人呢,有时候很开心,有时候呢很不开心。”
庄庆严肃了脸:“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是生意受挫了?”
“不是。”
“是我爸爸薄待你了?”
“不是。”
“是我有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
“不是。”
“那是什么呢?啊,你是不是这一阵太劳累,生病了?要是病了可一定要去看医生,我陪你去。”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烦人。不是不是。”
“那,那你是不是想家了?”
想家,是啊,章晓春确实在想家。想家里的亲人,想旧日的同学、朋友,想家乡的那些值得留念的事物。可是,庄庆,你不知道,我还有更焦灼更渴盼更烦人的心事:“庄庆,你别问了好不好。我这个人,爱笑爱闹也爱忧烦,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常常就是心烦意乱。”
“章晓春,你可别烦。你一烦我就好心慌,我也就好烦。要不,我去给爸爸说说,让你休休假,我陪你出去玩玩。”
“不行,庄庆,怎么能无事要休假。再说,我还得挣工钱呢。”章晓春乜庄庆,见他要说什么,就伸手捂他的嘴,“庄庆,你不要说了,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可是大学生是硕士,我不会吃人家的闲饭,我要自食其力。”
“我也没有这样说呀。”庄庆觉得委屈。
章晓春就又笑了:“好了好了,把电视机打开,我们看电视吧。”
“看电视可以,你难道就不觉得肚子饿?我们还没吃早饭呢。”
章晓春才感到了腹中的饥饿:“这样吧,我在这儿等,你开车去买点吃的来,也给霍比买一份。”
“嗯。”庄庆走了。
偌大的客厅里,就剩下了章晓春一个人。她就在屋内踱步,好几次走到了电话机前,真想立即给夏坤打电话去。他现在也许正坐在那张写字台前挑灯看书写论文,也许他正在翻阅那部对于她章晓春至关重要的大词典。当然,也许他已经入睡了。或许,他又出诊去了、出差去了。想来想去,她还是没有去碰那仿佛会灼人烫手的电话机。就听见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冻得满脸发红的孟齐鲁走了进来。
“啊哈,就我们漂亮的章小姐在,我老孟来得正是时候啊!”孟齐鲁永远是那么乐观、精。
“你怎么来了?”章晓春笑道。
“我怎么不能来?我们不是‘三国’联合么,他赵勇这儿我可以常来,你那儿我也可以常去。我刚才跟霍比说话,见庄庆开车出去了,我就上来了。”
“上来又怎么了?”
“和你独坐呀。”
“老孟,你坏。”
“哈,我老孟不坏。刚才,庄庆对我说,你近来不痛快,叫我来开导开导你。”
“他瞎说,我快乐无比。”
“这就对了,这就像我们的小章晓春啰。不论有什么事,都要乐观才是,对不?你看人家霍比,就乐观。”
“你跟那打工的老头倒很熟。”
“他在我那儿打过工,我还不想放他走呢,只是一来赵勇想要,二来呢,他在我那儿要犯法。”
“犯什么法?”
“我见他没住处,就让他晚上睡办公室。不想,警察知道了,说这违法。美国的法律规定,办公室里不得住人。”
“真是,管得也宽。”
“可不是。你看那霍比,原先的大老板,现在的小打工,一时天上一时地下,他还想得开呢。刚才他对我说,有钱阵他快活,因为他要啥有啥,要乐有乐;现在没钱了,他也快乐。他说他不会绝望,因为他曾经办过工厂,当过厂主,经过了。他说,过程最美好。”
“过程最美好?”章晓春笑了,“这个霍比,还真会说话。倒也是,过程最美好。”
“可不,你看我,看你,还有赵勇,还有我那学友夏坤,一生奋斗都在过程之中,有苦有乐有成有败,可还不是挺好的乐呵呵的么?那个姓甘的,前次捅了我们一下,损失不老少,我那气呀,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可又咋了?这不,我,你,还有赵勇,不还是都走过来了。我们联手做这几笔大生意还不是都获利了?听说那姓甘的也佩服呢!”
“老孟,你这个人有意思,是个大好人。”
“唉,好人也难当呀!你说说,原先那背叛我而去投了姓甘的那两人,又要想回我这儿来了。因为他们见我这儿起色不小了,钱多了。我这人呀,刀子嘴豆腐心,就说,好,欢迎,你俩来吧。可我手下的人就指责我没骨气,反对他们回来。我就对他俩说,先别太急,暂缓一缓。可又把人家给得罪了。你说说,我这不是耗子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么。”
“老孟,你的宽容大度是对的,我支持你。况且,他们都有技术,也有利于你们。”
“看,小章才是我老孟知己呢。”孟齐鲁邪盯章晓春笑,往她身边挤坐。
章晓春任他挤坐,笑道:“老孟,你可别话里藏话,听过一首民谣没有?”
“啥民谣?”
章晓春唱:“路边的野花你莫采,小心你家恶老婆……”
孟齐鲁听了哈哈大笑:“唱得好唱得好,我是说,每次回国临走前我老婆就对我叮嘱,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看来,你们女人的心相通呢!”盯章晓春,“小章,你放心,不说我老孟没有这个豹子胆,就是有,也不敢采你呀。呃,给我说老实话,你这次回国,跟我那学友说明白了没有?”
章晓春叹了一声:“老孟,我同他是师生关系,有什么不明白的。”
“听宁秀娟说,你同他在黄山上有一段遇?”
“哪里是什么遇,是险遇……”
章晓春就又把那段几乎成了故事的黄山险遇述说了一遍。二人正说时,庄庆买了快餐盒饭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