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已经被放到了襁褓之中,明明睁不开眼,哭得却十分嘹亮,千秋殿的女官、稳婆与内侍见圣上掀了珠帘进来,忙一齐跪下恭贺:“恭贺圣人与娘娘,皇后娘娘为圣人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中宫得嫡,这对于帝国来说都是极好的消息,圣上当然是极为欣喜的,但他的眼落到纱幕后沉沉睡去的妻子,刚升起来的喜悦打了折扣,“皇后这是怎么了,可是又晕过去了?”
稳婆笑着道:“回圣上的话,娘娘只是太累了,奴婢刚才细细查验过,皇后被褥之下虽有血迹,但并无大碍,皇后娘娘今夜是累得狠了,再过几个时辰娘娘就会醒过来了。”
圣上方才放下心来,他转头去看被乳母抱着的皇子,连着说了几句好,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喜意,“皇后为朕诞下储君,今夜千秋殿宫人全部加赏一年份例,太医与稳婆、乳母另有赏赐。”
天子金口玉言,尽管众人都知道皇后最受天子宠爱,圣上膝下无嗣,一旦中宫得嫡必然是要册封东宫,可是孩子才降生,圣上竟如此迫不及待,亲口定下了皇长子的名位,连皇子满月都待不得,还是叫人吃惊不小。
圣上并非不知道殿内的人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可是如今欣喜满膺,也不会同人计较这个,“吩咐下去,罢了今夜的中秋宫宴,请侍中、中书令和礼部尚书即刻入宫,朕要拟诏册封东宫,大赦天下并免关中一年赋税。”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新出生的孩子,刚出生的孩子又红又皱,被人擦干净之后还有些睁不开眼,但圣上便是觉得这个孩子要比天下所有的男子——包括自己还要漂亮好看。
那是他与阿笙的骨中骨、血中血、肉中肉,是阿笙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
圣上的心下一片柔软,想着床上仍在昏睡的妻子,温柔了声音:“你们仔细照料着娘娘,朕同阁臣们先去议事,再过一个时辰便回来陪着皇后。”
天子在千秋殿中连射三箭,昭告六宫,中宫得嫡,而后御驾即往太极殿去,吩咐人请了几位君王近臣与宰执入宫相贺。
朝中每逢初一十五会举行大朝,然而八月十五是中秋节的好日子,圣上是将大朝免了的,而且三省六部的衙门都不必开门理事,皇帝清晨就派内侍往诸府传了口谕,又召了几位宰执入太极殿书房,拟了一道亲笔诏交由两位侍中,待到节后便发往各地,晓谕天下。
沉睡中的苏笙是不知道这些的,待她一觉醒来,自己的孩子便已经成了大唐的新太子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圣上正倚在她床边浅眠,苏笙瞧见皇帝手上齿痕,忽然想起来自己晕厥时的景象,启唇一笑,但她略微动一动,身子就疼得受不了,唇上也有些干得发裂。
藏珠见娘娘醒来,正要禀明皇帝,却看到皇后娘娘勉强抬起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将皇子抱过来给自己看一看。
刚出生的孩子软得不可思议,乳母刚喂过孩子,这位新晋的太子沉沉地睡着,乳母将孩子放在了皇后的身边,躬身退了下去。
苏笙抬头可以看见圣上略带疲倦的睡颜,低头又能瞧到初生的孩子,尽管身上有说不出的乏累疲倦,但心里却有无限的甜蜜柔软,自己于无人处浅声一笑,静静地享受着此刻的安宁。
圣上虽然已经一夜一日没有睡过,但今天是他长子降生的日子,身边又有产后脆弱的妻子,睡得极轻,藏珠进来之时他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感知到苏笙示意人噤声的动作,皇帝不忍拂逆了她的美意,还是假寐在一侧的。
直到听见那一声笑,皇帝才像是刚醒一般缓缓睁开了眼,他捉住了苏笙的手指,小心地捏了捏:“傻姑娘,有什么好笑的?”
苏笙想说些什么,发出的声音却还是哑的,圣上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孩子就这样好看,不知道吩咐侍女拿水,只一味地瞧着他。”
她现在喝水都有些费力,圣上便按着稳婆教的办法,拿了一条干净的丝帕,沾了些水替她润唇,慢慢让她喝下去。
“不光是我们的孩子好看,”苏笙感觉恢复了一些,“圣上也很好看,我沉迷于男色,一时无法自拔。”
圣上被人奉承,语带笑意:“以后有你沉迷的时候,现下多喝几口水,比说好听话叫朕欢喜得多。”
苏笙慢慢地喝完了一杯水,她身上仍旧疼得厉害,只能卧在床上,听圣上说起她生产过后的事情。
“阿笙替朕生了一个很好的孩子,朕晨间就同几位阁臣商议了,明日便册封他为太子,待到满月赐名,就可以上玉碟了。”圣上珍而重之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朕今日实在是欢喜得很,不知道该如何谢阿笙才好。”
“有什么好谢的?”
苏笙没想到圣上这样迅速,孩子才降生就要册封,不过她和皇帝对这个孩子都是倾注了十分的心力,期盼他能成为天下之主,担负起圣可汗的责任,既然皇帝都已经做下了,她也就不说什么会不会这孩子承受不住天下气运的话扫兴了:“这是陛下的孩子,不也同样是我的孩子吗?”
她浅浅一笑:“郎君,这可不是我替你生的。”
“过几日叫鲁国夫人入宫陪陪你罢。”
圣上夜半听见苏笙那声喊叫,几乎要心俱碎,他赦免过许多人,也下诏处死过许多人,可从不知道要养育一个生命出来是如此不易,“你昨夜迷迷糊糊地还喊了几声阿娘,朕想着让鲁国夫人入宫,应该也会叫娘娘高兴。”
她欢喜非常,但瞧瞧外面的光亮,有些惊:“郎君现在还留在这里,不怕误了晚宴的时辰么?”
苏笙又惊又喜,圣上见她眼中采,知道这一桩很合她的意,便又俯身亲了亲她的唇:“朕已经免了晚宴,今年中秋只我们一家三口过。”
宫宴每年都会翻些花样,但是就算是有天大的热闹,又怎能比得过身边的娇妻幼子?
第74章 大结局
皇后诞下太子的消息不过一日便传遍了长安内外,圣上连着罢了三日朝,留在千秋殿里陪着皇后与太子,直到洗三宴才命乳母抱了太子到太极殿与臣子们瞧一瞧。
新太子是皇后所出,臣子们知道圣上对自己这个长子的重视,只瞧了太子两眼便是赞不绝口,说东宫天庭饱满,模样与圣上极为相似,将来必定是一位贤明的君王。
这是圣上的第一子,又是刚出生见不得风,皇帝不过是给几位宰执瞧过就又叫人抱回了内殿。
若叫圣上自己来看,这孩子还太小,哪里就能知道随了谁的容貌,但天子这时候正是高兴,倒也不计较他们这些奉承的话,回转千秋殿后还将这些话说与卧榻的苏笙听了,两个人对着一个出生三日的孩子研究了半天,也没瞧出这孩子到底像谁多些。
中宫自从生产之后疲倦得厉害,因此这一番圣上也就没准命妇入宫探视皇后,唯有鲁国夫人、英国公夫人以及温舟瑶来探望过她。
这几日苏笙身上疼得不能动,调养了半个月才在内殿行走自如,只是金秋九月,长安白日里还有些热意,圣上不许她见风,窗屉都是锁严了的,生产五天之后圣上才准许千秋殿的宫人每日午后开了窗扇透透气。
鲁国夫人的意思是皇后月子里都不能沐浴,但圣上禁不住苏笙的软磨硬泡,问过太医之后,默许她洗了三四回,鲁国夫人虽然是皇后的亲生母亲,但是也越不过圣上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由着皇后了。
帝后初为人父母,即便太子不缺乳母与服侍的人,可两人经常还是手忙脚乱。得益于苏家的那些秘法,苏笙的身子恢复得倒是很快,只是身前胀得厉害,趁着皇帝去前面上朝,偶尔也会喂一喂太子。
苏笙解了衣襟,叫孩子埋在自己身前含住,她按着乳母说的办法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孩子躺得更舒服一些。
“阿娘,你说我怀着他的时候总想着什么时候孩子落地就好了,可现在我却觉得孩子还是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更安静一些。”
婴儿皮肤上的红色已经随着时日逐渐褪去,变得白白嫩嫩很是讨喜,眉眼之间依稀有些父母的影子,但苏笙只能瞧出那鼻梁是随了圣上的挺拔,其余也说不清楚。
苏笙也不是每次都会喂孩子的,依旧这样辛苦,她轻轻拍着怀中的孩子:“我当年刚出生的时候也这样能闹吗?”
“皇后娘娘当年安静极了,不哭不闹,夜里都很少要喂的。”鲁国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亲身喂养她的,但也没觉得养一个孩子这样艰难,或许是皇宫里的孩子马虎不得,看着就金贵多了,“想来皇太子这个脾气,该是随了陛下小时候的。”
这就是圣上亲自来,恐怕也说不明白他小时候是什么模样,大圣皇后与他的乳母都已经去了,要问也寻不到人。
“圣上平日里沉静端方,或许就是小时候闹得太过了,现在的话反而少了。”苏笙深以为然,她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孩子的脸颊,“阿娘,你说弘儿将来不会也学得像陛下那样不爱言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