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见过英宗贵妃几次,那妖冶女子除了容颜叫人过目不忘,体香亦是一绝,她身上的香气与圣上衣间混杂的倒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然而英宗贵妃从感业寺祈福过后直接回了行宫,若说圣上与她有私,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来,随口敷衍了一下,“你说的也是。”
……
这一场马球赛起初倒是宾主尽欢,然而后来圣上忽然驾临,谁也没有了继续的兴致,便匆匆结束了。
今日苏笙与温舟瑶都是骑过马的,两人白日就传了水来沐浴,苏笙洗上一次十分麻烦,温舟瑶都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那里瞧东西,苏笙才围了绸布出来。
“阿笙你瞧,这些都是滕王送来的赔礼。”温舟瑶忍不住感慨道:“宫人们说圣上今日罚滕王在门外跪了半个时辰才许他进殿,把他吓得不轻。”
苏笙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消息都能传到这里来了?”
“那可是南薰殿,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过半日就能在宫中传开了。”温舟瑶的手肘撑在榻边,以手支额道:“阿笙,表叔真的很在意你。”
皇帝有心遮掩的时候,当然不会传出去,然而世间之事本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圣上有意放纵宫人看滕王的笑话,那他的这点事难免就会成为玉明宫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你混说什么呢,圣上哪里在意的是我,内宫是圣人独有,哪里容得外人随便评议,今日别说是我,就是换了任何一位内宫娘子,圣上都不会轻易宽纵过去的。”
被她这样一说,苏笙见了这些耀眼的宝物也没有多少兴致,她抱起了那只太子送来的猫,递到温舟瑶手中:“有闲心说这说那,还不如和我一同想想这猫该叫什么。”
苏笙虽然喜欢猫,但这只猫却给她带来了一段不好的回忆,因此即便这只猫是东宫精挑细选出来的,也不怎么切合她的心意,并不像喜爱姑母身边的元宵一样喜欢这只猫,到现在也没个名字。
温舟瑶轻笑了一声,低头抚摸这只温顺的幼猫,宋司簿今日不在殿中,有婢女守在外面,她也不担心有哪个过来听墙角:“阿笙,你觉得他不好吗?”
苏笙心不在焉道:“没有什么不好的,奶猫不都是一样可爱?”
她摇了摇头:“阿笙,我说的不是猫。”
“你在想什么?”苏笙因沐浴而嫣红的脸颊变得更加灿若云霞,她心里浮起一丝慌乱,明明自己同皇帝是没有过什么的,然而温舟瑶只不过是那样一抬眼,她却仿佛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心虚,“不是猫,还能是什么?”
“就是他呀,”温舟瑶犹豫地压低了声音:“他手握生杀之权,龙章凤姿,天日之表,又肯这样待你,你就没有过那么一星半点地喜欢过他吗?”
“当然喜欢,”苏笙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担心瑶娘会知道,但等温舟瑶真猜了出来,她也不至于手足无措,佯装镇定道:“不论今后如何,东宫眼下还是我未来的夫君,名分在一日,我就该喜欢他一日的。”
温舟瑶瞧她避重就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今日见他的情状,大概是不会叫你真正担上这个名分的。”
她还从没见过,圣上有亲自动手处置宗室的时候。
东宫远在感业寺,她说的那位是谁,苏笙心里自然明明白白。
苏笙恬然一笑,“阿瑶将他说得这样好,总不会是自己喜欢上他了罢?”
纸包不住火,温舟瑶最近在她身边多些,能瞧出来不是什么稀事,但她这样看得开,才叫苏笙吃惊。
“我父亲是顺圣皇后的侄孙,差着辈分呢,我喜欢他那不就是……”温舟瑶愣了一下,把后面的话收了回来,“我是想,你的名分原也是他给的,若是哪一日他想换个别的给你……”
在温舟瑶看来,不消说那人的样貌,便是这身份地位,就已经叫人眼热得很了。就算是天子五六十岁、獐头鼠目,也有一帮女子争来抢去,像圣上这样的男子,更是值得后妃为他争上一争。
苏氏在女子身上汲汲营营,温舟瑶也不是不知道,依她对圣上的看法,只要他喜欢,苏笙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他要宠幸女子,东宫恐怕都不敢同圣上翻脸。
然而她却察觉到这个天生就为宫廷打造的美人并不情愿识这个时务,她把猫丢给了苏笙,“阿笙,我只是希望,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你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
苏笙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傻事是什么,她又好气又好笑:“你……”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屏风后面却出现了藏珠的身影,坐在榻上的两人一时都有默契地住了口。
“娘子,南薰殿派人过来了。”
苏笙感受到温舟瑶微妙的目光,硬着头皮问道:“你请他稍等片刻,我去更身衣裳。也不知道圣人有什么示下,现下还要吩咐黄门过来通传?”
藏珠摇了摇头:“娘子,是内侍监亲自来的,奴婢见他手里拿着笼子,也没敢细问。”
第35章晋江文学城独发
苏笙本来只是以绸纱裹体,但内侍监作为天子的口舌,她怎么也不能穿这种出浴的衣裳。
元韶在外头等了一刻钟,女郎更衣的麻烦他也不是不知道,苏娘子又在圣上面前得脸,他在外间候一候也无妨。
等到苏笙匆匆穿好了一套正式些的华服,才请内侍监进来。元韶见帘内的娘子衣饰清爽,室中略有湿意,知道是刚出浴不久,不等苏笙与温舟瑶跪下接旨,已经先向帘内颔首禀话。
“娘子不用如此麻烦,”内侍监含笑道:“今日林东的使节刚进贡来一只白鹦鹉,圣上喜静,又知道娘子今日心里不痛快,便赐以此物,滕王世子年少轻狂,又被滕王惯的不成样子,现下已经知错了,还望娘子不要介怀今日之事。”
那人的尊臀被打了几百下,原本就是身娇肉贵的公子王孙,就算是心里不服气也只能低头。
“我听说白鹦鹉珍贵至极,即便是林东国一年也寻不到几只,表叔赐下这个,阿笙就别记恨他了。”
圣上今日才头一回见这个子侄,而滕王虽与圣上为堂兄弟,但实际上见过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林东国的贡品一向是天下禽异兽,纯白色的飞禽走兽本就被视为祥瑞,就算是圣上不喜欢鹦鹉吵闹,也合该将这贡品养在上林苑中,没有大方到把这种灵兽赐给人做安抚的道理。
元韶不等苏笙说些什么,叫人将遮着笼子的布揭下,露出里面的鹦鹉,它通体雪白,嘴却红艳,虽然宫中一般的彩鹦鹉的羽毛比它更加绚丽夺目,然而却胜在稀少珍贵,千金难求,其价远胜彩色鹦鹉。
“这鹦鹉圣上还没有赐名,不如请娘子来起一个。”内侍监躬身道:“娘子饱读诗书,起出来的名字定然比那些侍候禽鸟的小奴好得多。”
“世子再怎么轻狂也是天潢贵胄,他不过是同我说笑,却被我当真,我哪有资格来恼他?”苏笙望着笼中的鸟,面上作难:“内侍监,我听说越是高贵的禽鸟越是难养,我没怎么养过这鹦鹉,万一哪里伺候得不周到,将这灵物喂坏了,那便是辜负圣意。”
她哪里养过这种东西,鹦鹉学舌,最是恼人,有时你教它什么,它偏偏不开口,反而是不经意间的话被这东西学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出灾祸。
连那宫怨诗里都写的是“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她养来又没什么用处,反而浪费米粮,“圣人的垂怜臣女自当铭记于心,不过这鹦鹉您还是送到禽苑去为好,说不定圣人什么时候起了兴致,就想来看一看呢?”
“娘子多虑了,一只鹦鹉罢了,有水有粮就能活,要是嫌它聒噪多言,娘子就叫人把它的嘴捆了。这虽然是难得一见的祥瑞,然而也是供贵人赏玩的,平日里有宫婢照看,哪里当得起您这一句伺候。”
内侍监推脱道:“您若是不喜欢这鹦鹉,还得劳烦苏娘子自去南薰殿请旨,奴婢只是为圣上代为传达,实在不敢擅自做主。”
温舟瑶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只鹦鹉看,这鹦鹉生得十分俊俏,可惜苏笙却不喜欢,“阿笙,圣人富有四海,他既赐物,你收下谢恩就是,不必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