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人无端地安心。
??员驰来得挺快,十分钟的样子,现在雨势渐歇,路上积水也被疏通的差不多,但他肯定依然走的高速。
??员驰下了车没有多问,打开后备箱开始往车上装行李。
??男人的手臂粗壮,阮春末想上手摸一摸。
??回去没走高速,员驰在前面找小路抄近道领路,阮春末就在后面慢悠悠的跟。转悠了大半个小时,员驰把车停在一家生鲜超市门口。
??员驰敲开阮春末的车窗,因为离得近,看得见阮春末泪眼下摇摇欲坠的眼睫毛。
??员驰替她拂开那根随时可能戳进阮春末眼睛里的眼睫毛,交代说:“等我一会儿,我买点水果,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在等待员驰的间隙里,阮春末收到小姨妈发来的微信:“小腊腊,你听话。我劝过你妈妈了,并且也说了她的不对,她这个年纪正处于特殊的时候,你多体谅体谅。冷静好了,就搬回来住,啊。”
??阮春末心酸不已。
??世界上有一种专门拆散亲子关系的怪物,叫做长大。
??因为有了独立的思想,所有与长辈思想相悖的行为都被叫做不懂事不听话。
??或许阮春末现在就是长辈们眼里的不懂事不听话的人。
??阮春末回复:
??以前没有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读个好专业是我的错、没有好好减肥有个苗条身材是我的错、没有好好挣钱养家成为有力顶梁柱是我的错、没有好好收拾屋子勤快整洁地做好家务是我的错、没有好好找一个家事与工作都挺好的男朋友扬眉吐气是我的错。
??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自卑,在朋友、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来呀,相反,与人相处我常常如鱼得水。
??我肆意潇洒的活着。
??可是,这些在我妈眼里却像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让她抬不起头来。
??一点小事做不好,就要被我妈从现在的状况骂到小时候的事,最后总结到“随根。”奶奶走了两年了,没事儿还要被她从坟里拿出来骂一骂。
??言语从来都是这样极近羞辱。
??其实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的。我永远记得小时候没拧对水龙头那件事,那时候洗衣机上的水龙头还能用,水快满了,我怎么都拧不上,导致水溢出来,结果被我妈骂得猪都不如。
??现在,只不过这半年来变本加厉了而已。
??我妈总是说,要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
??但是她并没有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从来没有。
??我试着理解过她。
??但始终没有办法理解她为什么这样。
??日复一日,她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她。
??可是我的脾气也慢慢的变得不好了。
??暴躁、焦虑、自卑、敏感。
??家里来了客人也不愿意打招呼,像个行尸走肉。一点小小的事情要拧巴好多天,觉得全天下我最委屈,每一天都不开心,真的不想活了。
??我小时候总是害怕将来我姥姥我姥爷、我爸我妈,这一圈人都老了都死了我怎么办,然后哭的不行。
??我现在想的是,我要是死了,这一圈人怎么办。
??可见我还想活着。
??但是我挺害怕的。
??害怕我的人生继续复制成她的模样:没有幸福感、处处活在别人的眼光中。
??这模样多可怖、多可悲。
??有一句话叫: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就像小姨你今天说的,是因为爱。
??可是这份爱凝聚在鸡毛蒜皮的小事里,像山一样沉重。
??你看,今天我妈说了那么多委屈,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句句在讲她有多委屈,她有多无私。
??就像雪山崩塌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轻描淡写的不认为自己有错。
??可是明明,每一句都是一把刀。
??家里生意变得不好,她就觉得全世界她最惨,全世界都在看她笑话。
??她慢慢的活成了我姥姥的模样。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心算计着、计较着,不知足。
??她不懂知足,所以我变得苗条、变得有钱她依然不知足,她还会在家务上挑我的刺。
??她依然会跟我说:谁谁谁怎么怎么样了、谁谁谁买了什么什么、谁谁谁嫁得有多好多好。
??对我的评价依然是:一无是处、没有优点。
??我尽我自己的力量拼命生活,来例假疼得直哼哼、拉了三天肚子吃什么吐什么、夜里发高烧醒来全身都是湿的、连上三天大班直不起腰来,在单位受一肚子委屈,这些我连说都不敢说。
??可是,洗衣服洗晚了要挨骂、开门开晚了要挨骂、灶台没擦干净要挨骂,干与不干,都要挨骂。
??我现在已经不奢求关心、不奢求赞赏,就奢求一个融洽的氛围都不行了吗?
??要是问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大概就是毕了业就听话的回了家吧。那时候全寝室的人都出去实习,只有我一个人在学校上课,因为想起我妈总哭,总想我,总担心我,我就心软心酸的没法留在外面。
??可是听了一辈子话,听到已经没有自我了也就算了,贪恋的一个家的温情也慢慢地被无关紧要地堆积起来的矛盾,耗没了。
??我真后悔。
??日子依然要过,母女没有隔夜仇,但若无其事的表面下,像留在碗柜里摔破的碗,用胶粘起来还能用,但裂痕还在,不是看起来不完美了,而是已经没有那个亲乎劲儿了。
??也许什么时候能懂得审视反省自己、什么时候能各退一步、什么时候能知足,什么时候才能把破碗扔了吧。”
??编辑完这长长的一段,阮春末的视线已经被眼泪糊住。
??车窗外突然伸进来一张大手,糊上阮春末的脸就揉抹。
??“喂!”
??那人收回手,把东西丢进阮春末的副驾驶位上,说了一句:“走了。”
??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发动车子。
??是既粗鲁又体贴的房东啊。
??他叫员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