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奸党布满朝端,遇有政务,必至铁木迭儿家,禀陈底细,铁木迭儿屡思倾陷拜住,无如拜住方得重用,任他百计营谋,终不得遂,因此这位铁师相,也弄得志懊丧,咄咄书空。不到数旬,竟尔疾病缠身,卧床不起。假病弄成真病。偏偏不如意事,杂沓而来,他的心腹张思明,随英宗至上都,被拜住奏了一本,杖责数十,逐回原籍。铁木迭儿闻着,已经不安,不意拜住又叠奏两案,都牵连铁木迭儿,那时铁太师不是病死,也要气死。一案是司徒刘夔夔买田数千亩,赂宣政使八剌吉思,托词买给僧寺,矫诏出库钞六百五十万贯,偿付田直。八剌吉思免不得与铁木迭儿商量,铁木迭儿父子,及御史大夫铁失,共得赃巨万,经拜住讦发,刘夔夔、八剌吉思自然坐罪,不得复活,只赦了铁失一人。何不将他并诛。一案是术士蔡道泰,私通良家妇女,妒奸杀人,狱已备具,道泰论抵,他偏私赂铁木迭儿,打通关节,运动狱官,改供缓狱,又经拜住讦发,立诛道泰,狱官亦坐罪。铁木迭儿虽未曾拿问,毕竟贼胆心虚,又惊又愧,又恨又悔,恹恹床蔶,服药无灵,结果是一命呜呼,魂登鬼箓。不服明刑,难逃冥戮。
事有凑巧,那太皇太后弘吉剌氏,亦病势沉重,奄然逝世。距铁木迭儿病死,不过一二十日。总算亲昵。原来太皇太后自英宗即位后,便已得病,接连是失列门伏诛,失了一个贴肉的幸臣,亦列失八骈戮,又少了一个知情的伴媪,一枕凄凉,万般苦楚,且又不便说明,好似哑子吃黄连,只有自知,无人分晓,亏得参苓等物,朝晚服饵,总算勉勉强强的拖了一年,嗣复闻得铁木迭儿身死,不禁唏嘘道:“痴儿负我!痴儿负我!”嗣是病益加重,困顿了十数日,也即告终。英宗仍照例举丧,追谥昭献元圣皇后。特录谥法,与上叙述册文意同。
礼官以十月有事太庙,奏请国哀期以日易月,待旬有二日后,乃举祀事。英宗道:“太庙礼不可废,迎香去乐便了。”冬祭后,特授拜住为右丞相,兼监修国史。拜住辞不敢受,英宗道:“卿佐朕二年,不避权贵,敢任劳怨,朕看满廷王公,无出卿右,意欲授卿公爵,为卿酬劳,至若右相一职,除卿外还有何人?卿毋再辞!”拜住顿首道:“陛下必欲以右相授臣,臣敢不祗遵上命,若三公秩位,所以崇德报功,臣无功德,何堪当此?”英宗道:“朕知道了。”
越日,即以立右丞相拜住,颁诏天下。惟左丞相一缺,不另设人。在英宗的意见,
实是倚畀独专,不使掣肘,拜住亦感激图报,首荐张珪,令复为平章政事,并召用旧臣王约、韩从益等,令他食禄家居,每日一至中书省议事。又起吴澄为翰林直学士。澄年已老,因闻拜住求贤若渴,乃杖策入朝。
会英宗命写金字藏经,令左丞速速代传诏旨,饬澄为序,澄瞿然道:“主上写经,为民祈福,原是盛举;若用以追荐,臣所未解,如佛氏好言轮回,不过谓善人死去,上通高明,光齐日月,恶人死去,下沦污秽,微等虫沙。徒侣不明此旨,反谓诵经设醮,可以超荐灵魂。试思我朝的列祖列宗,功德盖世,何用荐拔?且自国初以来,写经追荐,已不知若干次,若谓未效,是为蔑佛;若谓已效,是谓诬祖,是此两难,教臣如何下笔?就使遵旨撰就,也是一时欺人,不能示后,请左丞为我复奏罢!”至理名言。
速速据实奏陈,适拜住在侧,便道:“吴学士的言语,很是有理,从古以来,帝王得天下,总以得民心为本,失民心便失天下,若徒索虚无,何关实际?梁武帝以佞佛亡国,愿陛下详察!”英宗道:“近有人谓佛教可治天下,难道此言不确么?”拜住道:“清净寂灭,只可自治;若要治天下,除仁义道德外,殊无他法!陛下试想佛教宗旨,无君臣,无父子,无兄弟夫妇,天下若照此通行,人种都要灭绝,还有什么纲常呢!”剀切详明。英宗道:“唐太宗时有魏征,不愧谏臣,卿亦可算一魏征了!”拜住道:“槃圆水圆,盂方水方,有纳谏的太宗,自有敢谏的魏征,陛下能从谏如流,台官中不乏忠臣,何止一臣呢!”英宗道:“卿言甚善!朕当听卿,所有政务,亦愿卿熟虑慎行!”拜住遵旨而退。
越数日,监察御史盖继元、宋翼,奏言铁木迭儿奸贪负国,生逃显戮,死有余辜!应追夺官爵,籍没家资等语。英宗复问拜住,拜住道:“诚如御史等言。”英宗便诏夺铁木迭儿原官,并一切封赠,又令卫士查抄家产,金珠玉帛,价值累万。于是铁木迭儿的遗党,人人自危,朝思夜想,彼筹此划,遂闹出一场天大的逆案。小子有诗咏道:芟恶宜如芟草严,胡为奸党未全歼?
须知蜂螫犹留毒,一误何堪再误添!
欲知逆案详细,请看下回便知。
英宗之失德,莫如杀观音保等一事。然观音保等之死,实铁木迭儿父子构成之。元自世祖以来,阿合马、卢世荣、桑哥等,相继为奸,累遭显戮。至如铁木迭儿之贪淫忮虐,较阿合马等为尤甚,而乃权宠终身,安死牖下,后虽夺官籍产,而放恣一生,竟逃国法,未始非仁、英二宗之失刑也!拜住专任相职,不可谓不得君,观其任贤去邪,陈善纳诲,亦不可谓不尽忠,然朝右奸党,未尽戮逐,死灰尚且复燃,能保奸党之不4反噬乎?故本回为英宗君相合传,而褒中寓贬,自有微意,读者可于言外见之,毋徒视作断烂朝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