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跳海自杀失败的那次,或许是鬼门关走过一遭,钟砚齐突然通透了一些,状态也积极起来。他用纹身遮挡住出触目惊心的伤疤,然后开始自己偷偷去看心理医生,试图找到治愈失眠和抑郁的良方。
医生给他开了处方药,可以短暂地对抗失眠。
高中有两年的时间钟砚齐过得还可以,虽然还是一宿宿睡不着,但起码有了更多打发时间的事可做,身边还有几个朋友陪着。
高叁毕业那年,钟国强新找了个叁十岁出头的女朋友,堂而皇之地领回了家里。
钟砚齐气得和他大吵一架,从暑假直到大一开学也没有再回家。连他报了哪所大学,钟父都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
之后他的心理状态又是一落千丈。失眠、几乎无间断的低落、焦虑,种种加起来,几乎要把人压垮。
由抑郁症引发患上了急性焦虑,伴随严重的强迫症、失眠障碍,钟砚齐的生活暗淡一片。他开始私下里走不正当的渠道托人购买精药物,以抑制波动的内心状态。直至后来剂量越来越大,最终对药物产生成瘾性。
钟砚齐已经放弃抵抗,在药物、病症之间寻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日复一日地虚度着光阴。
那个女人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一碰就会鲜血淋漓。
见到她的时候钟砚齐就开始本能地不冷静起来,他想要挣脱记忆的枷锁却没能做到。他她的话被刺激到了,失控地抓着人的头发把人往灯柱上砸,直到头破血流才被李靖拉开。
这件事终于被捅到了钟叁爷那里。
“叁爷一直不知道这些事,他老人家心脏不好,钟叔又不敢说。直到事情闹得太大,实在瞒不住了,当时来来回回经过了许多人,甚至还有录下视频的。”李靖叹了口气:“叁爷的眼线肯定会传达,同时我们这边也需要他出面处理警察那边的关系,这才全部告诉了他。”
“叁爷年前病过一阵子,身体一直不好,这下知道了差点又背过气去。昨晚回过精来,躺在床上把床前的钟叔打了一顿,责怪他没有当好父亲。”
“那天我们连派出所都还没去,七哥就晕过去了。后来醒来就始终浑浑噩噩,没多少清醒的时候。他人很虚弱,情绪也是不正常的低落,叁爷跟他说什么都不理。”
李靖讲了许多话,周锦听在心中是痛彻心扉的冰凉。
她的肩膀塌下来,无力靠在墙上,眼没了光彩,木然着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下午的时候七哥短暂地清醒一会儿,甚至还笑了几次,然后他问叁爷‘周锦呢?’”
“叁爷又惊又喜,这才赶紧给你打电话。”他自嘲地笑笑。
周锦沉默不语。
宽松的上衣衬得她整个人是单薄的、摇摇欲坠地。
她脸色十分不好,下唇上还有被牙齿使劲咬过的印子没有消去。
“那我能做什么?”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等。”李靖默了一下,说:“叁爷找了虹城最好的精科医生,七哥的急性焦虑缓解之前就都在医院里住着了。后续配合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还有......把药瘾戒掉。”
周锦揩掉眼角的泪,偏头看向他,唇边扬起笑:“真的谢谢你跟我讲这些。”
她重新目视前方病房玻璃上白色光线透过来的虚影,坚定地说:“我一定会陪他好起来的。”
病房里没有人,钟砚齐刚打过一针镇定剂睡了过去。
他的脸沐浴在阳光下,看着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周锦感到鼻酸。她吸吸鼻子,坐在了床边的板凳上。
明亮的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上,抚摸过低垂的眼睫,在英气高挺的鼻梁上跳跃。看着穿着蓝色条纹病服的他,周锦突然想起自己的蓝白校服,于是不由地笑了一下。
蓝色很合衬他,看起来清冽又干净,没了往日里的低沉阴郁。
她悄悄把手探过去,抚在钟砚齐的手背上。
他的肌肤白皙,青色的血管鲜明。那里扎着针、贴着胶布,周锦只敢轻轻搭上手指,舍不得用力。
她低叹一声,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钟砚齐在周锦心里一向是无所不能的、高大而难以接近的,如今却好像变成了个小孩子,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沉睡着。
然而这个男人就算在睡梦中,紧蹙的眉头都不曾放开。
她倾身伸过手去,以两指轻贴在钟砚齐的眉心揉了揉,好轻、好轻。
眼睛又开始涩痒起来,有泪垂在眼角,周锦使劲地按压几下。
“你怎么这么爱哭?”
寂静的病房中,男人的声音兀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