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祁成绩很好,经常会积极去参加一些竞赛,是我校合唱队及奥数校队的成员。之前听说转去一班后没多久,还成了信息学奥林匹克校队成员。也是因此,她一直以来都是跟实验班的人混得比较熟悉,可能越到后来越看不起作为平行班的同学们了吧,她变得既不合群又孤僻。”班长顿了顿,“有一次,在语文课外阅读汇报课上,有同学写了必读书目里《雾都孤儿》、《三毛流浪记》的读后感,为了扩充知识——我相信郑老师是善意的——他让赵祁讲一下现今我国孤儿的生活状况,结果谁知道,她竟然就爆发了,跟郑老师吵了起来。”
“你们之前知道她的身世吗?”
曹焕打断了班长道。
“……不知道。”
“那知道前后你们对她的态度有什么变化呢?”
“……”班长皱起了眉头,似乎很不满曹焕的这个问题,“我说了,我相信郑老师是善意的,后来……后来赵祁被……被孤立,不是因为她是孤儿,而是她总是反常的态度,以及原先积累下来的各种事情……”
“使得她脸上写着‘应该被欺负’几个大字?”
曹焕又一次打断班长道。
“不是!”
班长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退去时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坐在角落里的老师终于有了点反应,站了起来,但是最终没有走过来。
“你这是诱导。”班长不愧是班长,马上就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刚才的语气,她将椅子拉回原位,重新坐了下去,“我们五班,都相信郑老师的为人。请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了。”
曹焕没给班长太多反应,低头滑着手机,一副送客的样子。班长的锐气打在曹焕这团软棉花上得不到回应,让她气急了一会儿,她站起身,不走心地向曹焕又鞠了一躬,快步走出了教室。
曹焕伸伸懒腰,检查了下手机录音机里的录音是否完整,他想了想,没有直接跑去隔壁教室,而是先给谭北海发了个消息:
“我这边结束了,你那边好了吗?”
消息一发出,曹焕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清脆短信提示音。
哇,竟然还是个不静音派。
下午这几个小时,曹焕是第一次听到谭北海手机响,他确定了谭北海平时真的是个没人找的人。不过等了会儿,先等来的竟然是教导主任,教导主任的脸色比之前见到的更糟糕,估计两边的以这种方式被揭开来,实在是让他颜面无存吧。
“哎,检察官,你看不相关的一些事就先别……是吧,”教导主任很为难地对曹焕说道,“但是您放心,我们做教育的,从来都是把孩子们放在第一位,一定会妥善处理,绝不姑息!”
“曹焕,走吧。”
谭北海适时出现在了门外,招呼曹焕走人。教导主任这次可能真的被打击到了,跟在两人身后送他们出校,全程一言不发。经过一楼的时候,曹焕再次瞄了眼一班和二班的教室,仍是一副完全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他的好心实在按捺不住了,转向教导主任问道:
“为什么一班和二班都没有人?”谁知这一问,教导主任突然白了脸,曹焕观察着教导主任这不合理的脸色变换,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该不是因为这件事,被隔离了吧?”
“哎哟不是不是,真不是!检察官您说什么呢,不是的,他们是……他们……”
教导主任否定得积极,可一说到重点,却又扭捏了起来,支支吾吾的没个明确答案。
“萧主任,您不说没关系,我们到时候也会查到的。”
谭北海一脸平静地说道,短短一句话让教导主任整个人抖了抖。
“哎,我说我说,是这样的,他们现在在集训,我校借了三站路外的六中的教室,他们在那儿上课呢。”
“集训?”
教导主任看瞒不过去,立马变了副祥林嫂模样,凄惨着张脸,诉苦道:
“检察官们,你们是不知道,现在教育难做啊,真难做,教育局下命令要公平教育,取消了奥数啊华罗庚杯赛啊各种赛事,我们是很响应号召的,马上不培训了,但是国际赛事取消不了的啊。他们实验班要选拔人去参加明年春季,在瑞士举办的中小学生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所以从这周开始,每天放学后都要进行培训。教育公平是好啊,我们也是一直在做的,只要有能力,又好学的孩子我们都是鼎力支持他们的,学校里有各种补助政策、殚精竭虑地精心培养他们,你看赵祁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但是现在的做法啊,是一刀切啊,让不要学的孩子,硬按着他们的头逼着他们学,让要学的孩子吧,这没得学,那也没得学,教育难做啊。”
谭北海倒是不吃教导主任这一套苦情卖惨表演,声音平静地继续问了下去。
“两个班都报名了?”
“那是,全部自愿的,没有任何强迫,实验班孩子,没有差生的。”
“我看不一定吧,这荣誉是学生要的,还是你们学校要的啊?”
教导主任不响了,抬眼看看谭北海又看看曹焕,赔着笑:
“当然是对学生以后的人生路有好处的,我们学校也就是,沾个光,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教导主任抹了一头的汗,把他俩一直送到了前门口,看着他俩上车,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赶紧转身离开了。
谭北海发动了车子,打开四面窗,先没动,等着车玻璃上的雾气散去,趁着这时间,他看着后视镜里的曹焕问道:
“怎么样?有什么新线索?”
别说,光是坐着一直说话也是很消耗体力的,曹焕这会儿已经饿了,在那一大袋面包里翻找着,挑了一盒泡芙打开了吃。
“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早熟了。”
曹焕嘴里塞了个泡芙口齿不清地回道。
“怎么说?”
“个个鬼机灵,别看好像什么都不懂,其实心里门儿清,还学会抱团了,欺负不叫欺负,叫孤立,只要大家都做这一件事,那就是对的。”
“那郑盛呢?”
“郑盛?”曹焕嚼完一个又塞了一个进嘴巴,“那帮孩子80%都在帮他说话,说他这样好那样好,不过就我听来,他那些个行为,怎么看怎么像个。”
谭北海笑了笑,看曹焕吃得狼吞虎咽,便从储物箱里摸出一小瓶火车专供纯净水递给他。
“我倒觉得无用信息居多。”
曹焕灌下去小半瓶水,心想就那些个边都挨不着的问题,能问出什么有用信息来,但嘴上还是配合地问道:
“怎么说?”
“叙述的感受大于实际所见,讲的有效信息都与案件没有相关性,而看似有相关性的却都是主观论断,今天的问询可以说是没有收获。”
这话说得还挺潮。
曹焕在心里小小咕哝了一句,觉得谭北海说了句废话。
“那今天不是白问话了?”
“不能这么说,排除无用信息也是有效调查。”看雾气散得差不多了,谭北海关上了车窗,将车驶离了鹤鸣路小学,车行驶平稳后,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曹焕,道,“晚上想吃什么?”
“啊?”
曹焕嘴里的最后一个泡芙还没有咽下去呢,突然想起来似乎之前谭北海说了要请吃晚饭来着,可惜他不是陈弥,不能塞下一座山,在狂嗑了一盒泡芙之后,已经不适合再继续进大餐了。
“随意吧,小面馆啊,露天小饭店啊都可以。”
彼时,车正好遇到红灯停了下来,谭北海单手扶着方向盘,转身微笑着跟曹焕对视。
“你是在故意埋汰我么?”
“那不是考虑到你公职人员不适合去那种大富大贵的地方嘛。”
红灯跳了绿灯,谭北海转回了身。
“我知道一家海鲜面特别好吃,过敏吗?”
“不过敏,不挑食。”
“行,那我们就……”
谭北海话说了一半,搁在中央扶手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继续专注开车。
“曹焕,你帮我接一下。”
曹焕手上还有面包屑,他一时找不到纸巾,只能在裤子上擦了擦,将手机拿了过来。来电显示上写着“南珊”二字,曹焕不认识这个人,一手滑开了通话键,把手机重新放回了扶手上。接通的一瞬间,一个女声大喊了出来,即使没有开免提,也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谭科!我们刚查完郑盛回来了!保证详细,把他上下五千年都给查清楚了!您今天还回来么?哎那是我的牛肉干你给我松口!”
真有朝气。
曹焕心里感叹道。
“好的,我大概半小时后到,曹焕,挂了吧。”
电话里南珊应了声后,继续传来了她不知道和谁展开的世纪牛肉干大战的打闹声,曹焕小小地听了会儿,挂断了电话。
“他们平时不这样,不过星期五下午检察院一般没什么人,就随他们闹吧。不好意思,看样子今天我得食言了,你先记上,这顿饭我无论如何之后一定会补给你。”
“不用不用,当然是你工作要紧,我无所谓的。”
“有所谓的。我先送你回家吧,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
…………
谭北海不提的话,曹焕已经忘了刚才没来得及拒绝掉明天帮看监控的事儿了,他纠结了下,自己也不是个善于说不的人,既然之前没趁着当时的气氛拒绝掉,那现下就更加难以拒绝了,看来只得硬着头皮上。
“……好的,正好我把今天的录音拷出来,明天给你。”
听天由命吧,曹焕极不情愿地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