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渐渐下成了大雪,山梨在林子里穿梭着,她像艘漏了水的小舟,随时间吃水增多,往前行就更感艰难,滞涩。
林中的树木繁密,枝叶上已经积压了厚厚一层雪了,时不时雪会团成一团滚下来,连带着整棵树都抖一抖,好几次落下的雪就砸在山梨的头顶,再从头到脚哗啦啦洒下去,最里层的雪触到皮肤的瞬间就融化开,几次反复,山梨的脸也快冻僵了。
落雪的夜晚好像特别漫长,怎么都走不到黎明。
......
夜色很深,距离凌晨叁点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由于是不限制每人拥有的徽记数目的,所以还有很多人到现在也没有抢到一个徽记,再这样下去,他们今天就得打道回府了。
有些急红了眼的人开始不管不顾,四处争抢,竭尽全力要给自己一个留下来的机会。
山梨就被这种人盯上了,在他们眼中,这个人身形瘦小,独自行动,鬼鬼祟祟,多半是一开始的时候运气好找到了徽记,担心自己实力不够会被别人抢走徽记,所以一个人躲躲藏藏,逼近截止集合的时间,才开始往回走。
这可不就是一块大肥肉吗?
不抢她还抢谁呢?
山梨人生中第一次有这么多男孩猛追自己,一边追赶一边威胁她把徽记交出来,顺便攻击一下她的网球水平,希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而山梨甚至连句解释都不敢说,她的嗓音非常女性化,细细尖尖的,也只能骗骗远山金太郎这种小孩子罢了。
那些人都是为了网球梦想,长期坚持非人级别训练的男孩,速度、耐力和爆发力都远远胜过山梨,好在这是野外场地,一片密林,持续的落雪,崎岖的山路,都为山梨和他们的周旋做出了贡献。
一路追逐之下,山梨的体力已经逼近极限了,脚步越来越沉重,脚下松软的泥土和雪花好像变成了沼泽地,她好想钻进去,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太辛苦了.......
“啊”
逃命都在出的山梨在密林中撞上了树。
反作用力让她一屁股往后坐下去,倒在了松松软软的雪泥混合物中。
这动静哐哐作响,周围的树都跟着抖了抖,僵死在枝干上的枯叶抖落了好多下来。
“呸...呸...”山梨急忙把飘进嘴里的枯叶吐出去,她挣扎着,但是双手抓着雪,无法借到一点力。
算了,反正也不想再跑了,今天简直把这一年的份额都跑掉了。
后边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那些人见她摔倒了以后连爬都没爬起来,又是一阵嘲弄,什么“废柴”、“不配”啦,话都说得很难听。
在他们眼中,这个摔倒的废柴拥有徽记是德不配位,教训他实属替天行道,既然要教训,那就得用行里的规矩,有人抬起网球拍颠了颠球,嘴角咧开,大声问周围的人:“还记得''处刑人''怎么玩的吗?''”
大家一听便心领会,纷纷轻笑,上一届u-17正选no.18远野笃京外号“球场上的处刑人”,把历史上的处刑都化作了网球招式,比起打球,用网球来对人施加惩罚反而更像是他的主业,甚至因为过度处刑而让自己的左膝盖负伤。
虽然u-17正选队员里没有几个好相处的正常人,但是“处刑人”的变态与狠辣程度在大家心中绝对是排得上号的。
虽然常常有人抱怨远野笃京的过度跋扈,但是当这时候周围有人提起他,大家发觉自己内心竟然也颇想尝试尝试“处刑十叁招”。
以强大作为理由,对弱者任意施刑,这种东西充满了吸引人恶欲的魔力。
“嘿嘿,各位,我可是很早就想尝试一下‘法奥拉里斯的公牛’了啊。”
“圣安德烈的十字架!”
“传统一点,切腹。”
“那么我就选‘枪决’好了~”
不止一个人在蓄势待发,自己就是个跑不掉的靶子。
山梨干脆闭上眼,捂住耳朵,贴着雪地费力转了个身,如鸵鸟般趴在雪地里,把头埋下去,脸被冻了个实实在在。
时间是相对的,准备挨打的这一秒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山梨脑海里开始无序放映过去的回忆,学校、卧室、半山府邸、电梯.......
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在这些搞竞技体育的人眼中,实力菜就真的是原罪吗,山梨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个原始的弱肉强食的丛林。
对于这点,虽然以前被近海和真奈科普过,但是当自己成为原罪本身的时候,对网球半分兴趣也没有的山梨忽然有些心疼,在立海大附中的几个网球馆里,除了正选,还有很多坚持训练了叁年但是从未有过好成绩的同学。
他们是最边缘的网球选手,没有人的目光为他们停留,立海大附中也不曾以他们为骄傲。
是什么让他们这样坚持下去的呢?
为什么还能这样坚持下去呢?
为什么呢......
拍子迟迟没有落下,一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疼痛感,山梨心中起了些疑惑。
怎么回事呢?
山梨从雪地里探出脑袋,看见刚才追逐她的那群人竟然都蜷缩在雪地上、身体抖动着、还有闷哼声,是在强忍着痛苦的样子,甚至连他们的网球拍子也无暇顾及了,七七八八地零落在地。
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山梨撑住地一把坐了起来,表情充满了疑惑,摊开自己双手看了看,再捏紧拳头,除了融化的雪水和泥土,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手心的印记没有异动,它虚弱着、沉寂着。
山梨发愣的时候,瑟缩在雪地上的训练生差不多都勉强站了起来,山梨心里一惊,自己怎么忘了这茬了,误了逃跑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