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主人,她本是要为妾室在贵客面前的轻慢而斥责她,此时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而与之迥异的动机攫住了她。她失笑。眼前的女人竟是以她为仇寇的。被这般浅薄无知的女人当作对手,近乎是对她自己的侮辱。她一颗心都冷下去。
“滚出去。”在韦氏蛇一样的打量下沉默许久,她忽然说。
韦氏发出夸张的娇叫:“妾实不知何处侍奉失当,竟然冒犯了夫人。”
“滚出去。”她冷冷道。
谁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以。这个女人是她耻辱的旁证。韦氏还在她眼前聒噪。韦氏的聒噪引燃了她的怒火。旁人不及阻止,她忽然抓起案上陈列的瓷瓶,向韦氏掷了过去。“你给我滚出去。”
瓷瓶落在韦氏脚边,打得粉碎。韦氏当即滚在地上哭了起来。“夫人饶命呐!夫人容不下妾,将妾打死了,也要有个由头的呀!……妾自圣上指配以来,战战兢兢,不敢有一处失格,妾不得殿下欢心,对夫人可是一心侍奉——”
韦氏爬在地上,向前握住她的裙角。韦氏的无耻彻底惹怒了她。
“你是聋的么?我要你滚出去!”她又将清供的漆盘也掷过去,直击在韦氏额角上。漆盘的分量不足以致命,却足以令韦氏当即收住哭声。韦氏忙爬起身来,她忽然意识到,李瑽是真的会要她的命。那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她不能以母亲教导的招数来应付她。
不及诸人拦阻,韦氏一边高声呼救着一边疯人一般地逃去了。
殊儿在旁急得直跺脚,“夫人这是要!……您这个脾气……她这样嚷去了,旁人知晓了要怎么得好!”
李瑽并不回答。旁人知晓……她是私德不修的妖女,是面目可憎的妒妇。她已自辱至此,难道她还要与那样卑俗的人和颜悦色地分享她的丈夫吗?她枯坐之中,忽然想起,如果她残废的二哥看到,一定会斥责她愚蠢至极,愧对两亲的教诲。她忽然苦笑,二哥哥那样以自省为乐趣的人,好得几乎不像是真的,深信世家当为士族之先,应作天下礼法之表率,以彰圣人之教化。然而圣人对男子自有教诲,对女子却没有。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把女人所有的忠诚和爱给她父亲,最后却怀着满腔仇怨死去。这就是母亲所得的报偿。如此,她不如去做女子的败类。
然而,她亦曾像寻常女子那样去爱一个男人。自那时她就领悟,嫉妒并非女子性格恶劣的产物,乃是爱的共生。她是何时背叛自心的?是何时,她忘记了警惕,从他的囚徒变作他的臣下?她想不清楚。
她竟然去爱他。她垂下头,自己大约是走上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