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忧跑开了一点距离之后举目四望观察地形,发现四周没有什么遮蔽物,而且这还是一条大路,英国偏僻地方的公路来往车辆很少,如果等会司机追上来她一定跑不掉,她大口喘着粗气远远看见一台橙色兰博,几秒思索后把希望寄托在路人能救她,她拼命地摆手示意停车。
封绅的脏辫已经拆除,换成了动漫里螳螂窝发型,蓬松而有层次的偏分短发,只余一条十五厘米长的小辫子垂在右侧肩头,戴着茶色眼镜,距离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才看到有人站在路中间摆手,路的两边一眼看尽,看着路中间的人他一个急刹,但是距离太近,舒心忧还是被撞倒擦伤了。
封绅下车把眼镜摘下看着被撞倒地上膝盖和手腕都被擦伤的女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手合十眼中含着泪花,用英文对他祈求道:“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看着眼前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人,一边对她祈求一边警惕慌乱地往后查看,他的眼突然直了,这个女人?怎么在这?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封绅敛了转瞬即逝的笑,把眼镜戴上,“先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在行驶时,女人不断地往后望去,在车子开出一大段距离后,女人惧怕的目标转换成了他,当看到女人提心吊胆的样子,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但是显然现在这个女人没有安全感。
“你怎么了?要不要送你去警察局。”封绅特地转换了语言,用中文去问她,以此获取她的一点信任,好放下戒心。
“你,你是中国人?”女人诧异了几秒,似乎是同样国籍的人让她松了口气,再次对眼前的老乡说出第二个请求,“你能借个电话给我么?我想打个电话。”
封绅降了车速,单手握着方向盘,拿起固定在车上放着导航页面的手机递给舒心忧。
舒心忧接过道谢后,打了个电话,一边打一边对电话那头的人哭诉自己被关在精病院里半个月……
挂了电话后,封绅将车停在路边,在她话里了解到一些经过的他,侧过身审视女人,问道:“你没事吧,要不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哪里受伤了?”
已经平复了不少的舒心忧,看过自己出血的膝盖后,摇摇头,“我没事,只是轻微擦伤。”
舒心忧思量再叁,把手腕伸向他,“你刚刚没有撞到我,我没什么事,不过我手没力气不方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解一下手链。”
封绅不明白她是想做什么,但还是伸手去解开她的手链。
“我把这个押给你,你能不能收留我两天,我朋友后天就过来找我,到时候我会给你钱,可以吗?”她给蓓蓓打了电话,蓓蓓让她找个安全的地方,立马就会买机票过来找她,但是她不敢贸然去警察局,也不知道有哪里是安全的。
因为不知道是谁把她送进的精病院,她甚至不知道警察是否能靠得住,毕竟上次就有警察轻易下了是她伤人的判断,如今,她只能赌一把,信任这个同是老乡的路人。
他解下来掂量在手中时候,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估计错了,很快又恢复了色。
“你给我这个,让我收留你两天?”男人一脸不可置信。
“我……我只有这个了,护照银行卡都不在,你放心,我朋友到了,我会给你钱的。”
封绅拿过手链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这女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们约的那次他看到她估计是洗澡拆下来然后放在洗手台,那时候她一身衣着加一块才万出头,手链却值一线城市一套房,还被这么随意搁置,怎么想都不合理,所以他看到的第一眼想的是这个女人因为虚荣所以找人买了一个高仿。
这次随随便便当抵押物了?这是梵克雅宝的p系列,她手上区别于市面上常见的高级珠宝,价值是收藏级上拍卖会的那种,买他在这边的房子都绰绰有余了,何况收留几天。
看来他这次真的是先入为主了,这个女人好像真的不按套路走,有些难揣度,她的做法已经好几回脱离他的想法。
随即他笑了一下算是安慰忐忑不安的女人,“收留你几十年都够了。”
“我先陪你去警察局,然后去大使馆补办证件吧。”
“警察局……我……不……我不去……我不想回精病院。”舒心忧疯狂摇着头拒绝,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不知道将她送进精病院的人是谁,势力有多大,她怕去警察局,到时候又冒出来一个所谓的丈夫,再度把她送进精病院。
“放心吧,我陪你去,没事的,你这种情况一定要报警,不然我送你去大使馆?”
在封绅的再叁坚持还有说动下,她还是去了警察局、大使馆求助。
所幸,并没有出现她预想的那种情况,大使馆核实了她的身份,警察局也将她的情况立了案……
“你现在怎么办?”陪同她跑完两个地方的封绅在她做完笔录走出警察局时问她。
“我让我朋友打钱到你卡上,然后你给我可以么?”可能是有大使馆出面协调,让她心安,她对封绅的戒备心也降了下来,对鼓励她报案陪同她跑了一下午的封绅心怀感激。
“你要做什么么?”
“我要找个地方住,等证件弄好。”在去大使馆之后,舒心忧就想好等会打电话让杨蓓蓓不用特地赶来了,她可以处理,就不麻烦这一趟了。
“不用那么麻烦,你需要钱的话我先借你,住的话,住我那吧,我下星期要回国,房子空着。”
“合适么?”
男人替她打开车门,对她笑道:“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么?我也跟你一块见过警察去过大使馆了,你可以放心我不是坏人。”
的确,相对于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也被警察记录着陪同他报案的人显然更安全一些,所以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了。
第叁天警察局打来电话说她的东西找到了,让她去取,舒心忧去一看,发现除了拿出门的手机和国内的身份证护照,她放酒店的行李和银行卡、护照、现金还在,是当时酒店看没有人退房隔了一天送过去就近警察局的。
只是警方对于她被人送进精病的事没有一点头绪,而她也记不得那个医院在哪叫什么名字,当时下车的地点也距离医院很远,她也记不住车牌号,也没能想起自己曾用医院里的电话给蓓蓓打过电话。
不过这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至少她脱离了那个疯人院。
封绅看着从警察局出来后拿到银行就去商场疯狂购物,买了一桌子,十几个购物袋的舒心忧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等警察调查结果,边玩边找房子,关医院这么久,憋坏我了,然后找房子,我下个月开学了。”舒心忧坐在沙发,着手去拆自己的刚买手机,拆开盒子,从里面拿出新买的手机插卡操作试用,说话时带着几分愉悦。
看到女人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封绅心底有几分疑虑,一般被关到精病院那么久即便不疯估计也会有ptsd吧,这个女人这才叁天就没事人一样了,心理这么强大的么?看待事情那么乐观么?
他虽然不解,但是由于事先没有对舒心忧进行过多的了解,并不知道她遇到事情时候是怎么样的,也就没把这个异常放在心上,毕竟这个女人好像每次都挺出乎他意料的。
“你要找什么房子。”
“距离学校近一点的,最好是套房,单身公寓这样贵也没关系,主要是舒服,最好附近吃的比较多,然后绿化不错的,还有好像近海也可以,价格无所谓,附近最好有邻居的,我怕偏远不太安全,哎,这边中介有没有pp啊,中介费不会很贵吧?”女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完全停不下来的样子。
“你哪个学校?”他上次见这个女人好像没有那么多话吧?
“我啊?我么?我要去的s大,那边挺偏僻的好像,你对那边熟悉么?”
“这么说你还是学妹了,那你也别找房子了,住我这里吧,水电费你交就行了,就当帮我看着这房子,免得我还要花钱请人过来看护了。”封绅闻此言,眉一挑略带意外,和这个女人这么有缘分的嘛?
不过他倒是没说谎,他的确也是s大的,他的心理学就是在这里念的。
“哦,这样啊,我们居然是一个学校,你还在念书嘛?我以为你毕业了。”然而女人并没有展示出有兴趣或者吃惊讶异,只是一下子话题又跳跃了,她接着问她好的事,“这里距离s镇近么?”
“这里距离你学校近,公车十分钟吧。”
“哦,谢谢啦,这几天也叨扰了,不过我不太习惯合租。”舒心忧将使用手册装回盒子,放下手机,点点头谢绝了他的好意。
拒绝他了?他好不容易再遇到她,有一洗前耻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他默然片刻,眼中精光一轮,“我后天就回国了,只有你自己住,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算是麻烦你帮我照看房子。”
多大点事,等租住合约签了,钱收了,他出去转几天再回来,找个借口合理同居,近水楼台就是了。
舒心忧略略沉吟,这几天这个陌生人算是帮了她很多,封绅的提议也算是两全其美,“这样,我只用一楼,其它房间你可以锁起来,我刚用手机看了一下周边房子的租价,这边都是按周结算,不过我想按周来算麻烦了些,我们还是按月吧,一个月给你1000镑,水电气维护bll我来交。”
她和他交谈时落落大方,甚至是说掌握的话语权在她这里,可话多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没问题。”封绅耸了耸肩笑道。
舒心忧从包里拿出之前剩的现金,放在桌上。“这是两千镑,等会你给我卡号我再转你叁千镑押金,押叁付一剩下是这几日麻烦你的住宿费,然后我之前那个项链可以还我嘛?”
“嗯,项链等会我拿给你,还有一个月给一次就够了,没必要给我押金。”
封绅把桌上面值50的一沓钱拿起,随意点了一下,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要舒心忧放下些戒心,毕竟世界上哪来那么多无私奉献的人,相对于不求回报的帮助会让人忌惮是另有所图,有时候明码标价帮忙更让人安心。
“也可以,那到时候把银行卡号给我,我按时打你卡里。”
封绅拿起钱转身上楼,再下楼时把项链递给她,“你的项链……”
“谢谢。”舒心忧从沙发站起,接过项链捏在手里,却没有把它再往手上戴,区别于刚刚的欣然,在握着项链低头摩挲时有几分落寞。
“我好问下,这不是你买的吧,谁送的啊?”
“一个朋友。”她的态度随意,仿佛这是一件并不值钱的物件。
“哦……什么朋友那么大方?”封绅轻哦一声,对于舒心忧的情绪转变,封绅只当她是看到项链想到某个人才会情绪低落,压根没往女人是出现了症状表现上想,毕竟谁也不会把好好一个人往生病上联想。
躁郁症的表现包括有情感高涨、思维奔逸、精性运动兴奋、意念飘忽、语言多、产生音意联想.....
此刻的舒心忧就是注意能力降低伴随着幻听,只看到男人张口但是没听清具体话说什么的她便歪头问:“你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她没听到还是故意质问,男人就摇摇头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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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绅走后,舒心忧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当脱离险境自己一个人独处,防范卸下时,她开始每天夜里思绪万千,觉得无比矫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时节晚上九点还是天色大亮的,昼长夜短的原因让本就只习惯在黑夜时才有困意的她更难入睡,还是真的心理出了问题,她开始整宿整宿睡不着,从封绅在时每天睡五六小时,变成每次睡两叁小时就会惊醒过来,黑色眼圈一天天加深只好靠着褪黑素入睡。
本来想等着注册临时的gp可以预约社区看诊,结果一周过去了还没排到她,果然在这种医疗体制下要快还是去私立……
当拿到双向情感障碍2诊断书时候她是松了一口气的,想到医生说她抑郁、焦虑比较重,自嘲地勾起了嘴角打趣起自己,“至少我是真的有病不是矫情……”
拿在手里的药让她苦笑不已,西方对处方药物管控挺严格的,袋子里的ssrs药物都是按着服用次数数着颗粒数量分装好的,她服药了一个星期,副作用让她恶心想吐。
一天深夜恶心吐完的她扶着洗手台,突然在想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有什么意义,一个人如果没有了想守护的东西,没有了奋斗的目标,没有了前进的动力,那生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她曾觉得爱情的意义是为了两个人以后有个伴可以繁衍后代,这是一种灵魂上面的陪伴,那如果找不到这个人的话,好像一个人如果有事业或亲情也可以很好地活下去呀,可现在的她事业爱情亲情一个都没有,友情?或许等各自有了家庭有了新圈子也会逐渐感情变淡吧?
她好像真的在精上一无所有,没有需要为之奋斗目标,所以想不通的是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毕竟,她已经不肖想任何了……
吐完之后稍微好受了点,她走回床上盖上被子,想要入睡,可一闭眼躺在床上的感觉就是不停地往下坠,明明是躺在床上却有种在失重环境里的感觉,晃晃荡荡没有一个着力点,让她忍不住又攀着床沿干呕。
干呕出眼泪花的她又在想很多事她都经历过享受过了,很多地方她也去过了,算是无憾了,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留恋的,而且她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抱负,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让她感觉不被任何人需要,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也没有那个能力做好,她好像对这个世界一点贡献存在意义都没有,活着就是对资源的浪费,没有存在的必要,从迷茫未来到恐慌现状再到绝望,最后又惶恐着如果哪天意外去世,是不是连上柱清香的人都没有。
各种东一个西一个的念头像是魔怔一样疯狂在她脑海中生长,无力挣脱的她魔怔了一般,想要寻求一个发泄一个解脱,生出了无预谋的冲动性自杀念头,掀开被子走到客厅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比划着角度。
最终闭眼用力在手腕上竖向划过,皮肤顿时被割开,刀锋埋在肉里可能是水果刀有点钝伤口不深,只割到了浅表的小静脉,反而是痛感异常清晰。
这种血液一下喷出然后又缓慢溢出顺着手指滑动最后滴在地板的感觉太漫长太绝望了,她拿着刀的手开始发抖,再也下不去手加深手腕上的伤口让它割破动脉了,可是只破了浅表的伤口血液量并不能致死,过一会就会渐渐开始凝血,冒出的血液不再如一开始那样汹涌了……
看了地板上一滴滴圆珠形的血迹,她抬眸环顾想到了什么,放下刀从桌上的簿上撕了一页纸,片刻,一张遗书跃然纸上。
看着写好的遗书,准备再拿起刀刃上带着红色血液的水果刀时,她犹豫地咬了咬唇,真的疼,疼得她手发抖。
还是换一种方式吧,舒心忧把目光聚焦到桌上,那是昨天医生给开的非苯二氮卓类药物,拧开盖子后,眼睛一闭倒了出来一把,药丸塞入口她就端起杯子含水吞下,她也不知道是几颗,或许是八或许是九或许是更多。
多亏这边七月份的晚上九点多还是天色大亮的,天亮得也早,这种昼长夜短的天气让本就有抑郁,只习惯在黑夜时才有困意的她更难入睡,所以医生还开有助眠药物。
吃过药后她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躺在浴缸中听着潺潺流水声,别过头不看手上的伤,把手腕上渐渐凝血的伤口用食指和拇指挣开让血液重新溢出来,所幸泡在热水中痛楚减轻不少,等待困意袭来,因为据说割脉失血的过程中人会越来越冷,她想的是泡热水会加速体力流失还能缓解血液流失的感觉防止凝血,就不会那么痛苦。
温水蔓延至她的胸口,眼皮也逐渐发沉,将水龙头关掉后,整个浴室静谧下来,泡在热水中的她感觉体力渐无,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一个女生坐在浴缸边,同情地望着她,薄唇轻启,“结束吧,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变好的。”
脑袋昏沉的她觉得是时候了,也没有气力去挣扎了,便闭眼把身体滑落,任由温水淹过鼻尖没过她的头顶,她沉入水中时想就这样死去,那一刻脑袋中闪过一个可笑的念头,会不会尸体泡在水中被人发现时已经泡得肿胀,时间太久没人发觉,尸体的皮下脂肪分解成脂肪酸和甘油产生了尸蜡,或者括约肌无力使她在死时不再体面,算了,算了,她都不在乎了,不在乎法医到场时看着她的尸体会不会流露出吃惊表情,不在乎别人嗅到她的尸臭时会掩住口鼻的反胃情,乃至不在乎人们会如何谈论她的死亡。
在很多很多年之前的她和人探讨过死亡这个问题,那时死亡她是不怕的,怕的是躯体死亡之后关心她的人会为之难过,怕的是死亡之后如果有意识看到别人对她的死评头论足,甚至如果是被互联网好事的网友对她的过往来一个人肉起底,让她所有都公之于众然后被指指点点,那她一定不得安宁,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祈求不要再像这样在无尽无休地下坠……
好累好累……
除非万物可能趋向于停止不会运动,那么事物都在演变,事故永远不会有结局,画上句号的只是以个人视觉展开的小世界,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覆灭了,在他们的世界里生活还在继续。
or,这个小世界是以她为中心创建的,她的人生画上句号的同时,他们也是。
——————《第叁部》完
作话:抱歉呀,这个故事戛然而止在这里也好,写一本小说就像一个造物主捏造一个小世界,现在造物主要放他们去自由发展啦,以后补番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