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手指轻轻抚摸光滑顺手的瓶身,本应是冰凉的瓷器在母亲身体的温暖下变得有些温热,还不时传来极其轻微的颤抖。若非皇帝自幼习武,身体五感异于常人,还真的感知不到。而那颤抖,便是母亲身体各个器官缓慢运作所产生的震颤。
再厉害的医师也不是巫师,不可能把一个美人的身体完全去除,只留下一个漂亮的头颅和取悦君王的下身,中间躯干只能是有选择性的保留。留下不可缺少的维生器官,其余的部分全部去除,这样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装进细长而又优雅的瓷瓶里面。
在那美丽的瓷瓶之中,各项机能的反应其实都与普通人没有多少区别。唯一稍有不同的一点是,为了保持瓶女时刻的清洁,也为了为瓷瓶腾出更多的空间,医师们会去除最占地方的消化器官,以及排泄所用的菊穴。
这样下来如果瓶女想要进食就只需要饮用特制的营养液体,而不需要考虑怎么喂她吃下食物。毕竟如瓶颈般狭长的玉颈,连平时呼吸喝水都是困难之事。要是强行喂下饭食,恐怕会当场憋死。
自从自己从士大夫手里夺回了权力,多有拔剑四顾心茫然之徒增唏嘘之叹,已然很久没有来到寝殿下的密室,更不用说一路穿行过来,去见这个被瓷瓶禁锢了下半生的女人。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差的来到此处,只觉得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忍的酸意。女人那戴着面纱的脸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如同水雾般氤氲散乱,看不真切。粗一看上去像是那个娇娇儿的娇媚容颜,细一看去,又像是自家妹妹高傲而又狡黠的小脸。
他平心静气,定了定,一切似乎又恢复如常,女人的脸还是他熟悉的慈祥端庄。正如同她从前一直在世人面前所表现的那样,是完美无缺,哪怕让最严苛的教导嬷嬷来看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的皇后气度。
“娘儿子来看您了”那个有些生涩的字词终于被踌躇许久的皇帝说了出口,在寂静空旷的密室里显得格外的响亮。不过皇帝并不怕母亲听到,因为她的耳朵里面还塞着一副特制的耳塞,确保她没有特赦的情况下如同一个聋子般失去所有听力。此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能一心一意为自己死去的先帝祈福。
耳塞与面纱、口中花一样,必须要经过廷议以后才能拿到打开它们的钥匙。这是为了维持皇室的颜面,同时也是大臣们最后的底线。严格来说现在几乎收回所有权力的皇帝完全可以强令大臣交出钥匙,但或是因为近亲情怯的缘故。
他害怕看到母亲那熟悉而又日益苍老的面容,岁月无情的流逝是任何珍贵的胭脂都掩饰不了的。他也害怕听到母亲的声音,他不知道母亲在摘下口中花以后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他更害怕母子四目相对之时那种撕裂般的疼痛会重新唤起他深埋了十余年的怒火。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更何况是天子压抑了十多年的一怒呢?可是现在的共和国看似繁华强生,实则病入膏肓,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眨眼间平推一个国家的强盛帝国。
它经不住自己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屠杀了。所以他向大臣们妥协了,用他们的手将那把钥匙锁住,锁住自己心里的暴虐情绪,也锁住了他们那风烛残年般可怜的命。
为帝君者,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处处身不由己。直到自己坐上那个位置,皇帝才能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或许当年父皇心中的苦痛并不比自己少,但是他也只能表现出一副无情的样子,沉默的注视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成为一只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的瓶女。因为天下人的眼里,帝王焉能深情?
而现在自己似乎要步上父亲的后尘,当年他怎么目送母亲成为瓶女,再过几天他可能就会那么目送那个女孩儿入瓶。虽然时间不同,所改造的女子不同,但父子俩最后的心境或许会殊途同归。而今后自己的儿子会怎么看待他的父皇呢?或许会如同当年自己的心情一样。如此想着,原来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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