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泠醒了过来,她半睁开几欲涨裂的双眼,视线昏黄,朦朦胧胧中,瞥见一张清隽的脸。
“沉玠……”她抬起手,奄奄一息地探向那张面容。
“是我。”陆渐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其拢进温热的锦被下,他替她拂去脸上缠绕的青丝,瞧着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几乎不敢相信,她是当年将军府里那个朝气明艳如叁月桃花的小妹。
关泠认得陆渐之的声音,猛然睁大双眼,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殿内炉香袅袅,素锦重重,在连绵不绝的经书吟诵里,不时传来几响山顶之尖的钟声。她竟在昏睡之中被人劫出了王府,此处,是在浮山寺中。
“他们已经成婚了,是吗?”关泠翻身下床,却因双腿绵软无力而跌倒,迷药的作用使她失去了对时日的衡量,以为自己被送出王府便意味着沉玠的新婚之礼已成。
“你先好好在这里静养,过几日我带你回西疆。”陆渐之将她扶起,侧头避而不答,怕她仍不死心,又怕她真的心灰意冷。
“我要回王府。”关泠意志坚决,“我不可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回到西疆,做一辈子的逃犯。”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犯了何等滔天大罪?”陆渐之冷眼看着她,眼里蓄着凉意,声音亦是少见的寒肃,“你想回王府,做回你的王妃娘娘,那宁葭呢,她不辞辛劳将你救了出来,你要她替你去死吗?”
“当初我替她嫁给沉玠,现在她为什么不能替我去死?”关泠反问,她亦笑亦哭地看着他,几尽干涸的双唇缓缓蠕动,“还是说,你舍不得她死?”
陆渐之一怔,“药性还未完全散去,你需要休息。”
“小时候我喜欢你,你说你配不上我,一辈子都不肯拿正眼瞧我。为什么她喜欢你,你就肯把陆家的传家之宝拿出来当做聘礼娶她?”她顿了一会儿,冷冷自嘲,“我的身份你配不上,难道她那样的身份,你就配得上吗?”
陆渐之听到她的诘问,沉默了一瞬,他难过地看着这个自小放在心上多年的姑娘,惊觉昭昭岁月已逝,而他的心迹在漫长的光阴里渐渐游离,这有悖于他少年时期承诺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誓言。他无法将他这么多年里蜿蜒曲折的心意尽数诉诸于她,只能晦涩地开口:“因为……时机不同。”
“呵呵。”关泠一哂,恨道,“我因为假冒她沦为死囚,她却因为替作我成为父亲唯一的嫡女,听说父亲要把整个关家当做宁葭的嫁妆一齐送给你,是吗?为什么我做父亲女儿的时候,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他一分一毫的舐犊之情呢?”
为什么呢?明明她才是母亲唯一的女儿,为何从小到大,记忆中没有母亲爱过她的半点片段,父亲亦从不曾对她有过和颜悦色的时候,外祖父母也从来都把她排在宁葭之后。
而她生命中唯一出现的,那个似乎和她两情相悦,珍视她,宠爱她,同她做了四年夫妻的人,原来,到最后,竟然爱的也是宁葭。
关泠恨不得将那个女人碎尸万段。
“明明可以一辈子相安无事,她却指使她的丫鬟在父皇面前控告我,呵,这就是你,关将军,宁相,还有……那人,此生最爱最爱的掌珠干出来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