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勇家是柴火灶,灶大锅大,一锅能煮好多。
正月还没过,他家做的香肠腊肉还有很多没吃,厨房的竹杆上挂满了。
聂然又拉开他家的冰箱,冷冻层里全是冻猪肉和做好的烧白肉。她趁着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便把杨大家的米、肉、烧白都翻出来,煮上。
她做好一锅饭后,在煮下一锅的同时,把煮好的那锅饭倒在桌子上铺散开,让晾得快一点,自己站在桌子旁捏饭团,再在饭团上插上香、烛或筷子,请那些跟来的冤魂野鬼们吃饭。
这些鬼跟她都是老交情,都知道吃饭要排队的规矩,也没有谁抢,一鬼一份,吃完就走。如果好东西都放在前面,鬼排队肯定会打起来的。想先吃的,没有肉,等到后面的有肉吃。
筷子不够,她把之前的鬼吃过的筷子收回来了,她懒得洗也忙不过来,反正这些孤魂野鬼难得有顿吃的,也不会嫌弃,把用过的筷子插在新捏的鬼没吃过的饭团上就成了。
鬼太多,蒸的饭不够吃,好在还有香肠、腊肉、冷冻猪肉和烧白顶上,最后离地竟然有剩下。
乱葬坑的鬼虽然多,却是有数的,聂然担心漏算,那都是按照数量捏的饭团、切的肉。
这一下子竟然剩出一百多份,且全是放在最后面才派的肉食。
聂然的心头直犯嘀咕,一百多个鬼没来吃肉,什么情况啊?
这时候已到黎明时分,看着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过不了多久就该天亮了,要是晴天,太阳都出来了。这个点,鬼都回去躲起来了。她想找鬼问都没法问。
聂然心想,反正是那些鬼自己不来吃的,不是自己没给他们准备,于是拿上自己的招魂幡,再检查下身上带的东西没有落下,从满地供过鬼的饭团、肉食堆的夹缝中穿过,离开了杨大勇家。
杨大勇的现任老婆黄小月看到杨大勇和熊幺婆的惨状,一直缩在红线符阵边上不仅没敢出声,还拿了个箩筐罩住自己,直到天亮了,听到霍大师说:“没事了,都走了”,才从筐里出来。
她到了大门口看到满地的插着香和筷子的饭团,再到厨房看到自家的肉、米什么都被糟蹋没了,憋了半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我日你个先人板板,聂然你这个娼妇……”各种难听的话滔滔不绝地奔涌而出,跟熊幺婆比起来,颇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阵势。
霍大师听到叫骂声,皱皱眉头,把昏过去的侯文豪和许敦儒弄醒,又让司机掺着他们去换了衣服裤子,赶紧走人。
这门阴婚是结不成了,侯浩的鬼魂都被吃了,彩礼自然也要拿回去。
司机收到许敦儒的指示,到杨大勇的房间找到彩礼钱。
黄小月骂得正起劲,见到司机进了她的房间,赶紧过去,就见他们要把彩礼钱拿走,扑上去撕打想把钱拿回来。
两个司机上来,大力地把她推开,把钱交给许敦儒,上车,关上车门,一踩油门,走了。
黄小月摔得七晕八素的,听到汽车声响,顾不得身上疼痛,爬起来追在汽车身后往外跑。
汽车开得快,她没追上,只跑到孤寡老人家门外就跑不动了。
黄小月扭头便见到聂然那瘟丧站在院门口,昨晚的憋屈、到手的钱飞了的心痛,家里还躺着两个人说不定又要花一笔钱的忧心齐齐涌上心头,她大骂声:“你个丧门星——”踩着门前的斜坡三两步跑过去要挠聂然,却一眼瞥见倒在院门口的两具尸体。
两具尸体满眼惊悚,面目都扭曲了,那双死人眼睛狠狠地盯着她。
黄小月发出声凄厉的尖叫“啊——”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一脚踩滑,滚下斜坡,摔得披头散发,爬起来后,连滚带爬地往村委会方向,大喊:“死人啦——丧门星杀人啦——”
第7章 又不是我杀的 凡事讲证据,不是自己干……
凡事讲证据,不是自己干的就不是自己干的,任黄小月喊破喉咙都赖不到自己头上。聂然懒得搭理黄小月,翻了个白眼,便扭头朝村子里望去。
天刚泛亮,没见到天边的太阳的曙光涌现,看样子今天又是个阴天。
没有阳光的村子,看起来阴沉沉的,透着股异样的寂静。以往的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都陆续起床了,各家各户会亮起灯,会有成群队结的鸭子从家里出来嘎嘎地欢叫着扑腾着翅膀奔向稻田塘池,会有村民去菜地摘菜回家做饭,还会有村民背着筐或挑着筐装着新采摘的蔬菜赶着去镇上的集市占卖菜的好位置。
可今天的村子,安静得仿佛除了杨大勇家外,其余的家家户户都没有人起床。
聂然经过黄小月喊她杀人那话,不敢碰尸体,看了眼死在院门口的两夫妻便回家了。
她在经过同村的几户人家时,发现这几户人家都诡异的安静,连拴在院子里的狗都没出来,也没有鸡鸭猪的叫唤声。
聂然突然有点担心独自在家的爷爷,拔腿飞奔赶回家,隔着老远便见自家烟囱冒着炊烟,心头松了口气,跑到院墙外时,看到二楼有灯光,听到有锅碗碰撞的声音隔着墙院传出来,心头稍安。
她到院门口时,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再定睛一看,大黄的尸体没有了。
聂然直奔有声响的厨房,见到聂独眼正在淘米,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问:“爷爷,大黄呢?我是说大黄的尸体。”
聂独眼说:“埋了。”
聂然问:“埋哪了?”这么早就埋了,饭都没吃,就先把大黄给埋了?也不叫上自己一起。
聂独眼朝聂然翻个白眼,说:“问那么多,你还想去给狗儿上坟啊?那你还不如放学回来给大黄带把香。”
聂然被噎了把,跑到灶眼处,帮着烧火。她往灶里添柴,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包括一百多个鬼没来吃供品,以及今天早上村子里的诡异情况告诉聂独眼,说:“我觉得肯定是那些没来吃供品的鬼跑去报仇了。”
聂独眼问:“你晓不晓得那些鬼在乱葬坑的时候,都是被镇压着的,没有你领路是离不开乱葬坑那一带的?你晓不晓得啥子叫百鬼夜行阴兵过境?你带出去的鬼,跑了一百多个,你都不管的噻?”
聂然呆滞两秒,脑子有点转不过弯,问:“我管啥子嘛?那些鬼又不是我害死的,它们要去报仇天经地义,报完仇心愿了了,该归哪去归哪去,天天徘徊在乱葬坑头阴魂不散的,多造孽的。”
聂独眼说:“你有理,当心别人过来找到你。”
聂然问:“哪个过来找我嘛?即使别人遇到鬼了,那都是找和尚道士,找不到我这里来。”
聂独眼扫她一眼,说:“等着起,你要吃大亏的。”
聂然回:“我吃鬼,不吃亏。”
聂独眼回:“我懒得跟你说。”又去切了两根香肠过来煮上。
聂然吃完早饭,便上楼补觉去了。
她睡得正香,被楼下的喧哗声吵醒,还有黄小月的声音:“就是这儿,就是聂然这个丧门星把人害死的,她就在罗三爷的院坝头站着,罗三爷两口子就死在她的脚底下。”
聂然心说:“烦不烦?”拉过被子蒙住头,便又听到有年轻男人的声音问:“聂然在家吗?喊出来呀,问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