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破云缝照射而下,宣珏眼底有清润淡光,是冬日旭阳的光,也似远在望都的骄阳被他小心珍藏眸中,他温声淡笑:“不算死局,能解。”
戚文澜本要说话追问,想了想,还是没出声,同样朝望都远眺一眼,默念:一切安好。
宣珏向来谦逊留白,他说的“不算死局”,等同于“赢面可能极大”。
于是,几乎是第二日,戚文澜就匆忙下令,召集西边戚军急速支援的同时,火速整顿,连夜行军——刺入东燕那颗跳动的心脏。
与此同时,谢重姒在太极殿赖着翻书解闷,似是倦怠困了,问掌灯的宫人:“何时了?”
“回殿下,戌时过半。”宫人恭恭敬敬地回道。
谢重姒瞥了他一眼:“瞧着眼熟,经常见你,唤作何名呀?”
宫人诚惶诚恐:“奴婢赵岚,没曾想能让殿下眼熟,是奴婢的福气。”
赵岚细眉细目,上一世没少给她和宣珏打圆场,谢重姒透过这位战战兢兢的蓝衣太监,仿佛嗅到点前世今生皇权变动的血腥味道,微微一笑:“赵岚?山中雾气,似真似假,如梦如幻,好名字。”
“殿下谬赞,殿下谬赞!”赵岚连道。
谢重姒掩唇阖眼,将书放下道:“时辰是不早了,本宫先回。这书是孤本,上册被本宫小时候祸害撕掉了,怕父皇心疼,这下册就不再带回去了,暂搁此处,别让人动。”
赵岚赶紧应是。恭送谢重姒走后,他用金签小心翼翼地别在书页角落,替她记下页码,再合书置在木案上。
然后他态自如地走入御书房,像是擦拭御桌般,将摆放端正的四五个茶盏也捧在手中,仔细端详。
细碎的粉末撒入茶盏内,涂抹杯口边缘。
做完这一切,赵岚又屏气凝地垂头走出御书房,继续当值。
一日后,谢温回朝。
这次三皇子殿下可谓风光而归。
万阁老万守成半朝座师,有不少文人投靠其下,启蒙过四位皇子幼时读书习礼。他金口一开,有的是人捧场应和。
投靠谢温,万守成自然要帮他。
只需夸谢温一句,自然有更多的文人学子把三殿下仁爱慈善的美名远扬。
谢温归京当日,迎他的百姓汇聚长街,朱雀大道塞得水泄不通。
谢重姒听到消息时,正在戚贵妃宫里商讨。
因得谢重姒生辰腊月三十,每年就算不为节日,为她生辰,年宴也会大肆操办。点孔明灯更是出生以来父皇都会替她准备的。
许是隆冬甚寒,金贵的尔玉殿下有些无精打采,靠在炉火旁,说话也懒洋洋的:“戚姨,今儿特殊,从简吧。一家人和和美美吃顿饭就行,皇兄也快回来了。”
戚贵妃松了口气:“殿下深明大义。”
谢重姒轻飘飘的:“我只是嫌烦。人多得打太极,装吉祥物,繁重累赘身上戴,还得坐着不动。”
戚贵妃被她逗笑了,刚想说什么,就看到有暗卫来报,俯在谢重姒耳边轻声言语。谢重姒眼也不眨地点了点头。
戚贵妃唇边笑意更深了点。
皇族暗卫,本就只有两支。贴身护着陛下一支,另一支,在当年秦风之事后,陛下就交由尔玉了。
恐怕不仅是宠爱二字可以言明——更像是培养器重。
“三哥回来了。”暗卫退下后,谢重姒对戚贵妃笑眯眯地道,“今儿就会入宫述职禀告。恐怕得大赏他了。那群老匹夫还不知怎么逼着父皇立太子呢。”
戚贵妃不置可否,不搀和朝堂议论。
谢重姒一语成谶。
谢温太极殿述职之后,封赏丰厚,拔擢两级,暂管军机处。
而翌日早朝,立太子的呼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直至顶峰。
谢策道心里有火,但可能是看群臣态度明显,不得不敷衍过去。极为温和地点评谢温几句,言辞间不乏夸赞认同,似是安抚。
于是,立太子的事儿虽是拖延几天,但谢温退敌功高,又有朝臣支持,已然胜券在握。
又两日,日落黄昏后,谢策道刚用完晚膳,忽然捂唇咳嗽,半晌,指缝之间溢出鲜血来。
首领太监蒋明惊慌失措:“传太医——”
这声惊呼,拉开暗色夜幕里的风雨之势,明德殿的宫灯亮了一宿,守在外面的宫人也跟着紧张焦灼,看着鱼贯而入又哭丧着脸出的御医们,心都跟着沉了不止一分。
君王暴毙,势必要掀起一番动乱的!
第二日,四方人马都得到了消息,入宫探看,明德殿外跪了乌压压一波人。
有朝臣,有嫔妃,有急不可耐的皇子,也有其余皇亲国戚。
飘起的细碎雪花都没能阻挡众人跪地不起的决心,放眼望去,都是黑不溜秋的头。
第三日傍晚,寒山寺的钟声响了。
漂浮回荡在整个皇城上空。
雪仍旧在下,愈演愈浓。
稍晚一些,明德殿的主殿大门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