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端州的那一天,漫天细雪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沉竹君挽着她的手一直送到大门外,依依不舍,你这个孩子,当真是散漫惯了,这样大的雪还非要走,全家人苦劝你都不肯听。打小就叫我担心,都嫁人了还是这样!幸亏有夜阑在,要不然要不然我真是
她说着说着,眼中几欲流下泪来,恰好车头拴着的高头大马打了个响鼻,她惊了一惊,勉强忍住了泪,又道:亏得白先生看在夜阑的面上,派了这样好的一架车来送你们,我也放心些。
阮照秋原本心头不舍,看见这辆司珀的大车,一下子就想起在梅山那场变故,咬了咬牙,毅然告别父母兄长,搭着夜阑的手上了车。
司珀本来说了要来送他们的,临走前一夜叫人送了信来,说是夜棘找他去商量要事,他不能不去,也顺便打听打听消息。
阮照秋心里头几分离情,几分担忧,沉默着靠在车厢的软垫上,恹恹得没什么精。
夜阑看她那个样子,虽然担心,也知道此事当真是没什么能两全的办法,劝解道:姐姐,咱们这一走,夜棘他们必偷偷潜进咱们家后园去看那两株海棠的。我跟司珀做了手脚,整个家里保证一丝你的气息都没有。他那碎镜早些日子不是收了那两个花妖么?妖气在他镜中炼化,尸身早埋在那树下了。前几日我与他又把你身上的煞气敛了,尽数散在树下,若有人来看,只怕是想着血透海棠已被什么误伤毙命了。真没了想头,大家也就散了,妖精妖精,都是些乌合之众,难成大气候的。到了那时候,我再陪着姐姐回来不迟。
阮照秋自从拿《山海经》里头记载的九尾狐来比照过夜阑,就晓得妖精鬼怪的事情,只怕书上写的,都是乱编的。因此但凡夜阑说到妖魔精怪的事情,都不由得她不信,于是疑惑着点了点头。
两人在车里闲聊几句,大车稳稳当当地在风雪里走着,没多久就出了城门。又走了一会儿,车夫突然拉停了马,跟车的小妖掀了车帘,探进脑袋来,夜阑大人,前头百里亭,似是有人来送咱们呢。要不要小的去问一声?
这样的天气,会有谁特意冒着大雪送他们?
夜阑怕风吹着阮照秋,疑惑着挡在她身前,自己掀开了车帘往外张望,只看了一眼,俊脸登时就是一沉。
漫天白茫茫地风雪里,站着一个一身石绿色的身影,像是冰天雪地的绝境里永不低头的璀璨生机。
晦气!司璃个没用的东西,自己男人不拴好了,大雪天的放出来做什么!他气得在心里暗骂,可又不知道阮照秋的意思,只得闷闷不乐地回头说了一声,姐姐,是程二。
阮照秋愣了一愣,实在是意外,大冷天的,他来做什么?别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吧?
夜阑听了,心里那点儿不快立刻就烟消云散了,笑着拿起角落里一把油纸伞,哈哈,要不我陪姐姐会会那书呆子去。
一片苍茫里四下无人,马车上跳下一个大红人影,撑起一把红伞,扶着阮照秋,迎着石亭中的青绿人影越走越近。
程穆谦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袖着手,微笑看着他们。
待得他们进了小亭,站定了,他才笑着开口:许久没见秋妹妹了,不想再见竟是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