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却一时冲动,亲手刺死了他的族姐。
哪怕映雪当真该死,看在初九的情面上,也不该如此杀她。
長君望着自己精致的广袖口,被玄紫的丝线绣成云纹,在暗无天日的典狱中,显得昏然失色。
而他在靠近初九时,初九嘶哑地说,别过来。
后悔自责之余,長君又觉得有几分委屈。分明是映雪在斩霜剑前不躲闪,否则,自己怎么能这么容易便杀了她?
可是无论怎么解释,初九都不会原谅了。
那些看守典狱的龙族禁军,一壁当差一壁用茶点,时不时还说道几句闲话。
“方才你们瞧见了吗?那狮族的乾元少主,当真是……风如玉。从里到外,都是无可挑剔。”
“他风如玉有什么用?!杀了咱们少主,还能活着走出这囚笼不成?”
“那也说不准,哼,咱们少主,整日冷着那么一张冷冰冰的面孔,活着和死了也差不多!”
“慎言,这些世家之事,咱们浑说,被小人参上一本,便是了不得的灾祸!”
“怕什么?都到了典狱了,有几个人是能出来的?”
“哎,话莫说得太满。狮族势大,想法子将此事摆平,也是有的。这百兽族啊,从来都是这么个规矩。不,不只百兽族,放在那儿都一样。只要你有本事,说日出西方,也少不了人附和。”
“狮族势大,咱们陵海时好欺负的不成?”
“要我说,都怨咱们二公子太勾人,身为坤泽之身,你我光看上那么几眼,都觉得浑身酥软。莫说在榻上疼爱了!”
“我一直有个疑问啊,二公子那么勾人,少主为何不娶呢?她怕不是不吃坤泽这个口味?”
“怎么可能!放着坤泽不吃,难不成去吃中庸?要我看,她连中庸都不中意。”
“哎,也是造孽,昨儿咱们的乾元少主死了……这百兽族,还不一定怎么乱呢。”
此事一出,初九在榻上躺了许久,怎么也不肯见人。
那些曾经在狮族听学的同窗们,也常常带着几分礼物来看他。同窗们也知晓此时初九心中困顿、不愿见人,多半都将礼物放下便走。偶然说起来,也都叹几句初九可怜,族姐被自己的乾元杀死,这笔账要如何算得明白?
映雪身死三日后,叙善处理罢族中事务,便来瞧初九。
未回躬身请龙王上座,随后侍奉上茶点,适逢陵海的多事之秋,叙善如何有心思品茶,漾着清香的茶水摆在那里,他一回未动。
此时初九的身子已经微微显怀了,他躬身道:“儿臣见过父王。”
叙善颔首道:“多礼什么?快坐下。”
初九端详着自己父王,只见他亦是情不虞,目露灰败。族姐的死,于父王也是磋磨。
叙善望了望初九的小腹,宽慰道:“身子可还好?”
初九艰难地点点头:“无妨。”说到子嗣,便想起長君。又是一阵难掩的酸涩。
叙善的指尖抚摸着青檀花雕矮几旁的花纹,低声道:“初九,不能将身子伤心坏了。你腹中的孩子,往后便是龙族的血脉。”
初九是知晓这句话中深意的。
父王的意思是,从此以后,无论是他,还是腹中子嗣,都与長君无关。
虽然初九亦是如此打算的。可是听父亲如此说,不免还是难过。
初九青丝未绾,绸缎似的一缕一缕垂在肩头:“是,父王。”
恍然间,初九看到矮几上摆着一方蕖半莲金篦,登时心又疼了几分。几日之前,長君还握着这金篦,为自己梳头。
这才几日的光景。
長君做出这样不可挽回的事情,往后他便与自己无关了。
为掩饰伤心,初九端过茶盅,饮了一口。
“他竟然杀了你族姐……”叙善目透杀气,生生将一只冰裂纹雪瓷茶盏握碎,“本王最后悔之事,便是当初答应他娶你!一介狂狷之辈,他也配!初九,你尽早写一封和离书,给本王,本王寄到狮族去!从此与这竖子名正言顺地断了因缘!”
这一席话,听在初九耳中,又是字字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