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替我问问他。”她道:“赵大人柔肠似水,软了你这一颗石头心肠,可我该怎么办呢?”
长公主殿下这辈子没为男人低头,难得为人这么牵肠挂肚,对着那铁石心肠的人手足无措,愁眉紧锁。
宋隽叹了半晌气,最后说:“这事情勉强无用,尤其对上裴瑾,勉强更无用。”
江子熙扯着她袖子:“我来是寻你为我出主意的,不是叫你劝我放手的。”
宋隽能有什么法子。
她搓着手指:“他两难于选你还是选仕途,你要让他回头,就把那驸马不得任职事官的规矩改了,比在这里缠磨我强。”
江子熙默了片刻,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规矩兴起的光景,比她们两个累计起来的年岁还要长上百十个年头。
长公主殿下一身黯然走了,宋隽回身继续去捅炉子。
捅到一半听见动静,回头看是赵徵拎着食盒进来:“给你带了糕点。”
宋隽愣了愣:“什么时候来的?”
“一刻钟前,听见你和长公主殿下说话,担心你为了安抚好友,把我这文弱书生捆起来,送去给长公主殿下里外亲个遍,待在隔壁没敢出头。”
他撩起广袖,接过她手里的火箸,替她把水烧上,打发她去吃糕点。
半晌,问:“萧峣为什么要提和亲,你想明白了没有?”
宋隽心里影影绰绰有了点影子,但还没笃定,只摇摇头。
赵徵偏过脸看她,清隽的侧脸映着点火光:“我今日去买糕点,听见一耳朵闲话,你想不想听。”
宋大人心里警钟大作。
“你手头有公务没有?”赵大人支着下巴,慢条斯理问她:“先把话说清楚,省得过会儿你拿这当借口,丢下我跑路。”
宋大人:……
“我有。”
宋隽捧着个空茶盏:“等我忙完了你再抽空跟我说闲话罢,我先……”
话音没落,他站起身来,那火箸还拎在手里,白净瘦长的手指捏着那铁家伙,指尖都蹭上点灰,显得十分的不合衬。
“站那儿。”
赵徵手里的火箸在地上敲了一下,十足要严刑拷打的模样:“殿帅,心虚什么?我能打你不成——我打得过你吗?”
此话一出,殿帅到底心虚,没再躲。
赵大人脸上色也正经起来:“你还是把我听见的这些闲话听一听,不然到时候被谁坑了都不晓得。”
“外头纷传着闲话,说你早在北疆那七年就和萧峣定了终身,可惜那时候年少不知心动滋味,到如今重逢才晓得情根深种,恰逢男未婚女未嫁,于是要再续前缘——话本子都写出来了,大街小巷正传唱呢。”
赵大人袖子里掏出个话本子,被他拎在指尖,桌子上轻扣两下,纸页簌簌。
“阿隽,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得罪那姓萧的了,他要这么大费周章、没皮没脸地坑你?”
宋隽心里的疑影渐渐成形,温吞吞叹声气:“他心窝下头一道伤口,贯穿前胸后背,差点废了他命,是我捅的。”
“那是他在我背上砍出两道伤口之后的事,他挑飞了我头盔,发觉我就是那个女将军,愣了一下。也就是那么一下,我祖父才把我救回来。但到底也还是受了伤,被他一刀划伤了手臂,又被流矢射中肩膀,后来我家老爷子守城力竭而死,其实就是那时候的旧伤发作。”
那是一场偷袭,宋隽只记得火光冲天,她杀人至力竭,半身都是血,拎着刀的手发颤,机械地挥出一招一式时候,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连砍两刀,力道之猛,几乎砍断她脊骨。
她回身格挡,被人挑飞头盔,猎猎长风卷起长发,满脸是血的姑娘抬头,眼凶狠如狼,映着如血的霞光照进少年将军眼眶。
宋隽不晓得那时候萧峣想的是什么。
那时候她祖父尚在,打头阵、排兵马的不是她。她和萧峣也是第一次碰面,萧峣大约早听说过她名声,毕竟合黎和国朝内外都晓得北疆有个女将军,是护国公仅剩下的一个小孙女。
“他从此多番挑衅我,鸽子见天儿往城里飞,以为是敌报被截下来,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他写给我的,车轱辘话地问候我伤好了没有,气得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就拎着刀下床。”
“后来我们又在战场上遇见了。”
宋隽微微皱起眉,费力回忆那时候的细节:“那时候他拎着刀调笑,说要是能把我娶回合黎,这仗不打也行,我也虚与委蛇地对他笑,趁他不防备把他捅了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