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和赵徵?还是裴瑾?”
他手里的折子狠狠扬起,仿佛要砸在宋隽身上,最后回身甩了桌上的茶盏,满地碎瓷映着水光,宋隽眸光疲惫地看着他闹脾气,缓缓道:“那折子里头,有替陛下扩一处官窑的提议,陛下殿里的茶盏损耗总是快些,下头有人问询,是否要……”
“你闭嘴!”
江子期折身回来,抬手就要撕她领口。
“他们能要了你,你也愿意陪他们,怎么偏偏只嫌弃我一个人?”
宋隽深吸一口气,抬手把他手腕紧紧扣住,面色冷峻。
“因为我从前真的把陛下当弟弟看,是真的托付了真心给陛下,所以不愿意陪你逢场作戏地胡闹。”
“那赵徵呢?裴瑾呢?姐姐对他们,是逢场作戏,还是一片真心?”
她自记事起便握刀,十岁以后祖父没把她当人一样地折腾磨炼她,若她乐意,谁也撼不动她那一双手的力气。
江子期挣了两下,望着她泛白的指节,只得把手停下。
“裴瑾叫我那不着调的姐姐看去,如今两个人在公主府里头耳鬓厮磨的,至于赵徵,宋姐姐你耳目通天,难不成没有听说,你中意的那位沉二姑娘,她近日与赵徵来往甚密,出入赵府不须通传?”
宋隽扣着他挣扎的一双手,眸光尽是疲惫。
“沉二背后是整个沉家,你哪怕不中意她,也不该推了她给赵徵。”
江子期愣了愣:“我并没有,是赵徵他自己……”
“陛下,我从前只以为你是年轻,喜欢胡闹不懂事,叁番两次折我的体面也是无心,可我不是傻子,沉二姑娘才得了你赐下春闱名额的旨意,便莫名上了赵家的门,我不是猜不出什么缘由,你想做什么,我不是不知道。”
她垂着眼,叹一声。
她回了宋家的路上,便把此事想明白了。
沉二姑娘和赵徵没什么交际,莫名其妙在年节的当口上了赵家的门,想想也知道背后有人推着,真是没多少值得生气的,只一点经年累月积攒着的失望罢了。
早在江子期朝她扔杯子的时候便失望着,到如今愈演愈烈,实实在在是疲惫不堪。
她护了江子期五年,被无数人算计心思,设圈套下钩子,哪怕赵徵背后坑着她,也能安之若素。
毕竟最开始时候,她只想寻个暖床的,不计较有没有什么真心。
偏偏一个江子期,她当真看作了弟弟,呵护庇佑着,为他落下半身伤疤,搭上了祖父的人,叁番两次地折她面子,只为了能娶她,便要想着法子刺激她一颗心,毫不顾忌日后的事情,也不顾及这件事情有什么后果。
她费尽周折扒了世家一层皮,欠下赵徵好大一个人情,替他筹谋打算着来日的江山,转瞬这人便把沉家拱手送上,原本八竿子都牵不上的裙带关系被他系了个死结。
替他费心血,替他熬日夜,替他死亲人,替他守宫门。
算计她也没关系,折辱她体面也没关系。
可这一腔心血,轻而易举,便就为了一点儿女私情的事情就被打翻了,直教她身心俱疲。
她不敢向着儿女私情低头,瞻前顾后地把赵徵推走,为了心里头一点图谋苦苦奔走,落在旁人眼里头是个傻子模样。
眼下却又输给了另一桩儿女私情。
她慢慢道:“陛下,有件事情,我自觉理亏,不曾教过你。”
“众人景你仰你,不是因着你有什么旷世功绩,做了什么中兴之治,你十五岁时候,还是个孩子的年岁,便有人愿意把你推上帝王的位子,是因为祖宗礼法,不是因为你这个人。”
“旁人能不守着礼法,你一个帝王,不得不守着。”
她甩开那双手,后退两步,整一整领口。
“明年陛下便弱冠了,这些话赶在年节前头,跟您说出来,您若还一心想着娶我,做臣子的,无话可说。”
江子期垂着头,脸埋在阴影许久。
半晌,他问:“是赵徵,你喜欢上了赵徵对不对?”
他抬起头问她:“你生气,不仅是因为我算计你,还因为,我籍着赵徵算计了你,是不是?”
他看着宋隽,眼里有锋芒。
“你说朝中武将我无人可信了,那此刻,朕还能信你么?若他日要害我的是赵徵呢?”
宋隽心里狠狠一震,一口血噎在喉头,直觉得对着年轻的帝王无计可施,又心尖钝痛,仿佛猝不及防被点破了隐秘的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
半晌,她轻喟一声:“陛下,宋家人都会守着这江山,无论心在谁身上,都会替你守着这最后一道宫门。”
“我也会——无论对面要害你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