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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笑——让你笑——”掩耳盗铃般地把放下裙子,她不是叫别人能白白得意的人,赶紧地往他的身体上踩过去,不管不顾的,还故意地往狠里踩。龙腾小说 ltxsba@gmail.com

那点力道,对于震来说,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叫她高兴就好,原以为她跟先前一样说翻脸就翻脸,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他有种掌握着她的感觉,叫他心里头十分的舒坦。

小七是去冲澡的,这是她的习惯,她忍受不了身上还带着男人的味儿就这么睡觉,说她是洁癖还是什么的都行,反正她不喜欢这种味道。

温热的水,往她的身子上冲,让她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再往身上抹那沐浴露,清凉的薄荷味儿,叫她全身残留的躁热一下子消散开去。

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身,方才那一身全是他的味儿,她在家里没有穿内衣的习惯,索性就套着棉质睡衣,任由顶端的激凸顶着睡衣的前胸,若无其事从浴室里走出来。

“一个星期的假,你想去哪里玩?”于震瞅着她的模样,没站起来,还倒在她的床铺里,霸占着大半边,一点都没有让让的意思,“趁这个七天,带你出去玩玩?”

可是,他说的高兴,有人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

那人便是房里的第二个人,也是拿着开水泡开着方便面准备吃的小七,她像是没听见一般,迳自吃着自己的面,吃一口面,还喝一口香辣的汤,要是以前,她可能是碰都不碰这种东西,现在?

她有些怔愣,现在离以前有多远?

“你这个星期要结婚。”她提醒着他,冷静的仿佛她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于震不高兴了,不高兴那便是自然流露在脸上,也不藏着掩着,“我结婚跟我们要出去玩有什么干系?”他问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的。

他理所当然,小七可不会理所当然,她的身份,她晓得,就算是以前能站在阳光下,现在大抵也是不能的,谁不知道她伍卫国的父亲伍红旗那是给判了死缓的贪污犯,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估计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而他,从他的祖辈开始,军政两界,哪里没有于家的人,就说于震的父亲,还是帝都那前几把手的,且不说他家里如何如何,他没从政,直接去的部队,如今是肩头上已经是顶着个两杠三星,正团级。

这么两个人,能在一起?

她压根儿没那么想过,他结婚,这一天迟早就是要来的,就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她很淡定,把面吃完,回头看着大赤赤地躺在那里,也不用着毯子给遮挡一下的男人,光明正大地瞅着他疲软的物事儿,目光里含着股兴味,颇有些挑逗的意味儿。

这男人便是个感观的动物,很快地就朝着她立正敬礼了,叫她的唇边的笑意更深些。

于震不是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只是,今儿有点特殊,实在不想见着自家的兄弟这么经不起事儿,这叫做丢他的脸,“也不用收拾了,今晚就走。”

这话绝对不是询问她的意见,而是做了决定,命令她。

生硬的口吻,真叫她不爱听,呼呼地把碗里的汤给喝完,喝得她自个儿肚子都有些胀,才放下碗,晶亮的眼睛就是瞪着他,“你爱养小三,养二奶,我没意见,可是我听不得别人在后面戳我脊梁骨!”

她话说的干脆,明明是笑着,话却是个带刺的。

于震让她的话给刺得怒意又起来,直接地站起来,那身材,宽肩窄臀,线条极致优美,是力与美的结合,也不顾着他身上啥也没穿,“谁要是说你是小三,我灭了他全家——”

这个男人——

七还能叫他这个满腔怒火给激得笑了,这回是真心的笑,不是那种僵着个脸皮,似笑非笑的样子,“得,万一全国人民都这么叫,你还真能把全国人民都给灭了不成?”

她是打趣,还真没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男人嘛,有些话,只能是听听,要是当真了,可有得自己受的,她早就是学会着不把男人的话当真,要当真就会有期待,她不想期待,自是不会再当真。

“我乐意——”他梗着脖子,便是往上赶着回话!

这下子,她更乐了,乐得跟个疯婆子没有什么两样。于震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那个表情,可真是叫他……

不过,笑归笑,事实就摆在眼前,就算是他想娶她,小七也未必有心思嫁给他。

说什么爱的,要她说,真有一点,还没到非他不嫁的地步,现在更好,他快要有主,她也跟着解脱,再不用这么子拖着,他不累,她累了。

何必呢,不能走到最后,还不如留着最美好的记忆,这样子就一拍两散了,从此各走天涯路,谁也不是谁的谁,谁不是离谁活不了的主。

别说她凉薄,这事儿就是这么简单,刀砍下来,不过就是个碗大的疤。

她慢慢地收敛起笑容,“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是回去吧,没准儿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你,你要不走也行,明天我就搬。”

于震知道她说的可是真的,一句话也没有胡扯,她不是那种把话说出去,又半路儿反悔的人,他知道他要是今天儿不走,那明儿这里的主人就换了人,她总不会叫他给找着的。

明明心硬,他还是努力叫自己给软下来,这么多年了,除了年少那会的事儿,他还真没对别人软下过心肠,在部队里一贯是铁血纪律,说一不二的性格,在她面前,到是想小心地收着自己的脾气,偏就是她是个倔的,总叫他软下去的心还是硬生生地强起来。

“我走就是,你别,可千万别从这里给搬,我走了就是——”于震慌了,真是站起身来,自个收拾着自己脱下的衣物,往身上可是一件一件地穿回去,“小七,你别跟我置气,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就是别跟我置气行不?”

他压抑着自己,把所有的火气儿都给压着,不想冒出来,把她给活活吓着,声音出地软,要是这站他面前的兵儿,早就是重嗓音出门,叫那帮猴仔好好整整自己身上的骨头。

可偏就是她,疼都还来不及,让她给闹得这心情真是跟过山车似的,一会儿高高的,一会儿又瞬间从高处落下,落得他差点儿都绷不住自己。

她到是冷笑,透着个疏离,碗里的面已经叫她给吃完了,现在把汤也喝得干干净净,“得,我跟你置个什么气呀,你是我谁呀,我犯得着跟你置气干嘛?还不给我滚了,我这里不留人。”

“我不就是想成你的谁,是你不让的——”她的话那是硬生生地刮着他的心,大老爷们的,铁血的心都能叫她给刺得鲜血淋漓,“你别说,别说这么些个伤情份的话,我听了难受,小七,你真个是没良心的——”

“砰——”

门是给狠狠地关上的,震得墙壁都颤了颤。

小七却是趴在那里,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那是忍不住,却叫她用手给狠狠地抹去,从那一天开始,她就跟自己说过,不能再哭,她伍卫国永远都不能哭,怎么着也得叫别人哭,怎么能让自己哭。

可——

她还是哭了,忍不住觉得委屈,真心是觉得委屈。

于震也委屈,他一个大老爷们的,生平第一次觉得委屈,还是今天,眼巴巴地送上门来,想用婚事激激她,她到是好的,没一个反应,还要跟他给断了!

断了,没门儿的事,这辈子,他就得纠缠着她,谁叫她惹了他,惹了他还想自己一个人风淡云轻地退开去,没门子的门!

照常上班。

小七跟个没事人似的照常上班,回头一看秦洁,见她正在包装着花,动作也算是熟练,在这里打工几个月,算是熟练工。

“ls——”见着ls看着自己,秦洁索性地就停下手头的活儿,把个大把的红玫瑰往她面前一放,指着花,“要是天天有人这么送花给我,我指定会对他说还不如折合成钱给我最好,可是怕一说出口,让人家觉得我太铜臭味,这人是不是就得装着?”

小七笑了,这话她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谈恋爱嘛,是得怎么浪漫怎么来,这要是说到结婚,还是得实打打的算讲着每天的花销,总不能是过了上半月下半月的钱没地儿找个着落的。

“各花入各人眼,总会碰到对的那个人,你说是吧?”她就是随便给应付着,就是心里头有话也不愿意跟秦洁来个底碰底的大揭密,“要是人家折合成钱给你,你又觉得人家太世俗了。”

“这话说的还真对,没错儿。”秦洁笑得乐呵呵,觉得她说的贼有道理,“对了呀,早上我来的时候接到老板娘的电话了,她说呀情牵一生那边的花算是白送了,听说那对不结婚了。”

不结婚了?

小七正打着结,在弄成束的花底部打个结,好看的蝴蝶结,一听这话,手里的花差点儿没拿住,只是,她还是有些克制力,愣是没让秦洁注意到这个,嘴角微咧,“也不是白送,至少钱不会跑了。”

“也是,管人家结不结的,我们花店有钱收就成了。”秦洁赞同,凑近她,“晚上有没有什么事,要是没事的话,跟我去玩玩?”

她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兴趣,嘴上说道,“得,你们一帮小年轻的,我这把老骨头可是经不起,摇坏了我可得爬不起来。”

秦洁闻言一笑,那眼睛就差没眯成一条线。

小七看着她青春逼人的样子,一愣,又是迅速地反应过来,曾几何时起,她都已经过了那个年岁好多年,如今都是二十有八,心境更是回不去。

那时候,她还指着跟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孰料,这年头到底是大尾巴狼多些,她不怪别人,怪也只怪自己,怪自个儿没眼光,愣是叫大尾巴狼给咬上一口,咬得可狠了,这么多年都是没缓过来,也恐怕是这辈子都是缓不过来。

花店的老板娘一般是不来,店全交给小七打理,就是秦洁也小七做主招的打工学生,老板娘也是个能放心小七的人,店里生意也还不错,靠着老板娘的人面,总是会有生意。

“不想做了,为什么,你在这里都半年了。”

位于南京路上的咖啡馆,有着朴素的外表,一瞅过去普普通通的,与街面上林立的华丽店铺一对比,有那些个不太协调,又显得特立独行。

外墙远远地瞅过去,都有点斑驳剥落了。

但推开门进去,眼前满是红红的颜色,是那种有火焰一般的金红,每个桌上,有客人的、没有客人的,都燃着蜡。

让人觉得有点秘,那种金红的墙壁。

坐上一会儿,喝一点酒,慢慢就有了想要倾听,或者倾诉的愿望,两个人会离桌子越来越近,眼睛里的栅栏一点点打开,烛光闪烁里,能看到通往心灵深处的长长的甬道。

窗边的桌椅上坐着两人,那是两个女的,面对面地坐着,面对着窗子的是小七,背对着窗子是花店的老板娘,人家是四十出头的,看她的模样打扮也真是看不出来她都是四十出头了,就是那儿子都是大学了,听说还是清华的。

就她一身的雪白蕾丝长裙,头发是烫卷的,披在脑袋后面,唇瓣上着透亮的唇彩,就是喝咖啡这会儿工夫,那上头的颜色还是完好无整,指甲整一个雪白的,水钻铺在上头,亮得很,从背后瞅,绝对就能以为她就是个小年轻,当面看过来,确实是有点年份了,尤其是好个身段,没一处不是好的,叫人真是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她是谁?

那是人称郑姨娘的郑利秋!

她的男人是谁?

还能叫她做这个称不上好听或者又是别人嘴里有那么艳羡上几分的名头儿?

谁都知道,可谁敢当面提起这个事,不过就是背地里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小七面对她,端起咖啡,试着浅啜一口,觉得那味道还是挺道地,“都半年了,时间真挺长,要不是蔓姐你说起,我还真没想自己做了大半年了,现在想换个地方。”

她当初就说好随时要走的,现在更是非走不可了,那个于家新任的孙女张鸯鸯,当然,她听于震说起过,那根本就是于浅浅,事儿是叫人觉得有些个离,可于家人认定的事,谁敢说半句?

“你这样子真好,我还真就是羡慕你这样的,像我,大半辈子就这么过来了,都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个什么日子,真想跟你一样出去走走,趁着年轻时走走。”郑利秋说的是一脸向往,颇有点梦幻的感觉。

小七见惯了人,面前这位的事儿,她哪里可能是不清楚的,当年这位与那位的事,可是少不了她爸爸伍红旗在中间牵线搭桥,这位可能不认识当年的伍卫国,她可是认识当年的郑利秋。

“蔓姐,你说什么哦,还大半辈子。”她没空对别人家的事发表意见,就算是郑利秋是那位的啥啥,她也不稀得说一句,何必呢,与她又没有什么相干的,“恐怕这是最后一次见蔓姐了,我明儿就走,东西都交给小陈弄好了。”

小陈,那是郑利秋的秘书。

她真心想走,离开这里,挺厚脸皮的,从于震订婚到现在取消婚礼,半个月的时间,她拖了这么久,原想着早就离开,还是耐不住心里头的那么一点儿不舍,拖到了现在。

现在,她真要走了——

是真的。

小七回到花店里,秦洁还在花店里忙活着,此时,店里客人来的正多,生意是好时段。

秦洁把手头的花包好,递给客人过去,见店里的客人都心满意足地走了,总算是大大地松上一口气,走到小七身边,“ls,你真要走了呀,这里不是做的好好的吗,干嘛要走?”

小七侧身瞅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想起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落魄的日子,小小的锥子脸,显得极为精致,五官拆开来看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合在她的脸上,让人能看出几分迷人的味道来。

“这里呀,我不想待了,换个地方,总不能老在一个地方等着,太叫人腻味了。”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她真是那样的人,不肯在任何一个地方停歇下来。

秦洁仿佛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眼里多了点好之色,“是不是跟那天晚上来找你的人有关?”她问的小心翼翼。

那天晚上?

小七自然是记得的,那事儿还不过前段时间的事,于浅浅,或者叫张鸯鸯带着她丈夫一起来到她的店里,后面还跟着三个男人,那些人,她都认识,或者说以前认识,可现在,她一个人也不认识。

伍红旗的女儿,光顶着这个名头,就足以叫她从云端跌落下来,那种粉身碎骨的感觉,她是怕了,怕的不行了,再也受不起,一点儿都不行。

可是——

她望着秦洁,脸上笑着,“你看到了呀,真是叫人不太好意思呢,”她笑得很大声,像是要把所有的声音都从胸腔里发泄出来,“也是哟,人家要结婚了,我还不走干嘛呀。”

她似乎是在问,又似乎是在告诉自己,他又不她的谁,他给不想她要的一生一世,她也不想跟他一生一世,一生一世太长,人生又太匆匆,何必太把自己给累着!

秦洁就是远远地见着有人进花店,那样子好像不是买花,别的都没看到什么,更没有听到什么,也就是那么好的一问,听到她如实回答,脸上也是挺尴尬的,“也是,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几时走呀,我送你。”

摇摇头,小七轻声拒绝,“不用,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东西都弄好了,店里的账目都是清楚的,你帮忙交给陈秘书就成,我现在就是来收拾一下。”

她这一走,秦洁还得看店,自然是走不开的,再说了,她早已经订好机票,现在就走,要走就走,无须回头,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手提袋里,下午两点的机票,单程票。

候机大厅里,小七悠闲地坐在里面一个很宽敞的位置里,从她坐的这边还能隔着玻璃瞧见外头飞机的起落,她喝着咖啡,冰的,从嘴里喝入到胃里,能让她全身舒畅。

她没有行李,惟一的东西就是放在桌面的小手提包,小手提包旁边是个登机牌,她的心无比安定,就仿佛是吃了太上老君的定心丸,即使是家变的那一刻,都没有此时冷静。

机场广播里的声音,那是说的是她的班机,她淡定的站起身来,一手捏着登机牌,一手拿着手提包,手提包很轻,放着她全部的东西。

长长的队伍,她站在很后面,从她这里望到前面,只能看到一个个人的后脑勺,比起别人的焦急之态,她到是没有一点儿焦急之色,嘴里无声地哼着自己喜爱的歌,即使是五音不全,也是自得其乐。

前面的人一个个都往前,她也跟着往前,终于轮到她时,她把登机牌递给工作人员,若无其事地以手掩嘴,挡住即将出来的呵欠。

然而——

工作人员双手接过她的登机牌,仔细地看了上头的信息,又似乎是有些疑惑,脸上的笑容亲切而温和,“伍小姐,我们很抱歉,您先生让我们通知您,先别走,他过会就来接您回家。”

她先生?

小七正想问这是不是什么误会,她哪里来的先生,压根儿就没有结婚过,哪里冒出来的先生?

“抱歉,你可能搞错了,我还没有结婚,要不您看看我的户口本,我还未婚呢。”她拉开提包的拉链,刚要把里头的户口本拿出来证实一下自己是单身,根本没有什么先生,可她的户口本刚拿在手里,手已经让人给抓住了。

那力道很重,重的让她的手感觉到疼痛,手腕一动不能动,她抬起头来看向已经将她的去路给挡得严严实实的高大男人,目光一下子暗下来,“柳成寄,是你?”

来人是柳成寄,要说他是谁,这机场里头的人,可能是泰半都是晓得的,或是见他的脸,在电视新闻里,市委书记柳成寄,当的是年轻有为。

他挡在她的身前,粉色的衬衫,袖子卷至肘间,右臂间还挂着深色的西装外套,左手却是紧紧地拽着她的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一丁点儿也没有。

他拉着她走,她在后头跟着,他的步子太大,没有人相拦,她被迫地跟在后面,步子迈得很快,似乎要跟上他的脚步,不肯落下一步,她便是这个倔强的性子,谁也拔不开她身上的刺,除非她自己愿意掉下来。

她没有反抗,就是一个装装样子的动作也没有,仿佛就是为了跟随他的脚步,从候机大厅直接出去,外头还停着一辆全黑的车子,捂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见车子里头的一切。

车门自是有司机来开,小七几乎是让柳成寄推入车里,身不由已般,待得她想起身坐起之时,车门已经牢牢地面前关上,车子已经启动,平稳地驶上高速公路。

“小七,往这里过,怎么都不来找我?”

那声音,听在耳里,其实很好听,每一个声调都是极到位,那是播音员般的专业声音,字腔圆,找不出一点瑕疵来,这也是她以前常常听的声音。

但是现在,她却是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刺耳的让她有些难受的皱起眉头,目光里带几分嘲讽的意味,“怎么着,你还想见我,我以为你都不想见到我呢?”

她不想开口,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不会有什么好话,可是,她控制不住,就是想说话,想刺刺他,刺着他向来平静无波的脸,让他也知道什么叫做风云变色。

可是,事实总是叫她失望,她不再是伍红旗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他也不再是自小在大院里头一起长大的人,现在,他是高高在上的市委书记;而她,早已经将骨子里的那么一点骄傲都在现实生活里磨光了。

一副是能让她活下去有饭吃,还是能叫她把伍红旗的命换回来?

一个也不能!

她清楚的知道伍红旗已经死了,尽管伍红旗有千百个不好,可那总归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几乎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都要怕化的;他不是个好官,可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柳成寄没注意到她眼里的嘲讽,什么话也没说,倾过身,脸便是贴近她,那架式摆明了是要吻她,她不许,侧头避开,才为自己的坚持而高兴,这高兴还没有两秒,她的下巴已经让他的手给箝住,那里传来疼意。

好疼——

感觉下巴处的骨头都快叫他给捏碎了,她瞪大眼睛,却是不肯流出眼泪,就那么瞪着他,仿佛在对待世界上最厌恶的那个人。

“……”放开我!

她想说话,努力地开口,吐出口的声音模糊不清,让她更为懊恼。

可是,柳成寄不肯放手,手指落在她的下巴间,像是箝住世上最叫他放不开的东西似的,力道越发来得重,来得狠。

“我为什么要不想见到你?”

他终于开口了,那话说的是不紧不慢,仿佛是疑惑。

就是这么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却叫小七想笑了,她不恨,有什么可恨的,伍红旗再是个好爸爸,也还是不能抹煞他是个贪污犯的事实,她从来不为伍红旗的下场抱屈什么的。

自己做的事就得自己负上责任。

从小伍红旗就是这么教她的,她也是这么对伍红旗说的,做错了事,不负责任,不是他们老卫家的家训,所以伍红旗自守去了,可是,终是还没迈出大门,已经让人批捕了。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她的目光溜向一边,就是不看面前的人,一眼也不看,仿佛不看他,就能把他给忽视过去。

柳成寄戴着眼镜,那眼镜的镜片无框的,锐利的目光藏在镜片后头,粗粗那么一看,长得也不算是什么特别帅的,看着还是个挺无害的一个人,但要论起做事来,那也要是要直就直,要弯便也是个能弯下脖子的人。

看他现在,明明是他拿捏小七,可从两个人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小七占上风,对他不屑一顾,而他则是想要她的注意力落在他的身上,只好将自己整个人都挡她面前。

小七一直是个挺拎得清的人,至少她一直觉得自己是那么样子的,但是站在柳成寄面前,挺没有底气的,总觉得矮人家那么一头,以前还可能不会,现在瞅瞅人家哦,她那个眼发酸的。

以前她是省委书记的女儿,他也是一省之长的儿子,论着背后的身份,两个人算是门当户对,谁也没有屈就谁这一说。

而如今,他父亲已经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她嘛,有个贪污犯的父亲,这个污点,怎么也是抹不去的。

先不说这个,就看看他们双方,一个是年纪的市委书记,前途嘛,都不用说的,再看看她,呃,都没有个着落的,看着挺落魄的,还跟着快要结婚的人不清不白的搭在一块儿。

这就是她,所以她觉得有那一点点的自卑,也不太想见以前那些认识的脸,有些人还好说,没把那些个同情流露出来,可有些人,那可是往她心口上捅刀子。

她真不知道伍红旗把钱弄哪去了,一点儿也不知道,要知道的话,她早就坦白从宽了,不是不爱钱,而是这钱拿在手里都是扎手的,她自己有手有脚,没道理去用那些钱。

可——

她真不能出国,真的,给限制出境了,还是有人定期来“看”她的,待遇也是挺好的,至少没去坐牢,这天朝地方大的很,她也不是有那么想出国。

“回去吧,别跟我闹别扭。”柳成寄的声音那是很温和的,带着一种让人不忍驳斥的亲和力,抓着她的手,力道放轻了许多,仅仅是抓着,“小七,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忍心叫我失望?”

看着他的脸,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以为是早已经忘记他的脸,然而,一见面,所有的事一下子就能涌上心头来,不是她忘记了,而她刻意地压在心底,“失望?”

她破声而笑,觉得这个话太过于叫人玩味,怎么叫忍心让他失望的,“难不成我为了不叫你失望,就违背自己的心意?”

她直白相问,问的那叫一个坦白,眉眼间带上几分与生俱来的骄傲,仿佛落魄至此,也不能叫她低下头逢迎于人一样。

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头是怎么想,她只是在想,真是倒了血楣了,没曾想,还在这里能碰到他,高高在上的市委书记,哪里是她一介小人物可以想见就能见得着的,见的最多的都是新闻里头的样子。

柳成寄眼一暗,看着她仰起小脸面对着自己,一点不自然的态度也没有,叫他心中极没有主意,可又不想把她放开,手便是要抓住她手臂,好将她拉回自己的怀里。

小七不是吃素的,她自小就是学过防身术的,对付有底子的人,是有点吃力,但是平时防防身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她手一格挡,已经往后退开两步,戒备地看着面前的这位,“别再说什么你是我先生之类的话,我可不想有人找上门,说我配不上他家的儿子。”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是极为冷淡,像是冬天里刺骨的寒风,站在她面前的人,仿佛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更没有当日快到结婚地步的亲热。

陌生人。

那是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目光,而且还带着几分讥讽,叫柳成寄的心都疼了,不是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也不是不知道家里头的境况。

但是,他怎么能放弃,她是他心头上的那根刺,永远也拔不了的刺,永远都留在那里。

“你不觉得你太冷静了吗?”柳成寄没有再试图靠近她,双臂环抱在胸前,目光渐冷,盯着她,“小七,你有爱过我吗?我真怀疑!”

他怀疑?

他怀疑!

小七本来是满腹的委屈,怎么可能不爱,年少时的爱恋,如汹涌的洪水将她吞没,到头来,从洪水里出来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他早就让人拉上去。

可看着他的脸,硬是把这份委屈给压在心底,双手在身侧,捏握成拳,尖锐的指甲,差点儿往她自个儿的手心里掐进去。

也许,以前她还会在他的面前哭成一团,现在,她终是没那个小女儿娇态了,现实的生活带给她的不止是人情冷暖,还有几分理智。

她不再是那个站在顶端的女孩儿,现在的她,仅仅就是就一个路人,她凭什么叫别人陪着她蹉跎年华到天涯?现实太沉重,她的肩膀已然承受不起,何不如,各自转身!

“那么,你有爱过我吗?”她质问,却是带着笑意,没有先前的冷意,那张小脸,占着先天的优势,再加上那么一笑,得天独厚的小脸,就是当下最红的女明星也抵不过她的脸。

她一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竖起食指在她的唇前,那唇瓣没上任何色彩,却是透着晶亮的粉色,能叫人想狠狠地啃上去,她眼里带着笑,还是再问道,“那么,柳成寄,你有爱过伍卫国吗?”

她说了,说出自己的名字,不再叫自己“小七”,而是伍卫国,这完完全全是一个男化性的名字,与她极度女性化的脸,形成个强烈的对比。

柳成寄爱她,这无庸置疑,爱的心都疼了,对着她满含着笑意的脸,满腔的爱意,竟是怎么说不出来,仿佛一说出口,就会玷污了他圣的感情,“小七,你别这样——”

他低低的说,那声音似沉寂千年般的枯井,怎么听都有点绝望的意思。

小七摇摇头,手指还竖在唇瓣前,那个样子,颇有点娇俏的感觉,却怎么也不能叫人想起她年少时的样子,年少时的样子,在她的眼里,早已经是几个世纪前的事般。

“我别哪样?”她笑得眉儿弯弯,到是以纯粹的疑惑眼瞅着他,好像闹不懂他在说些个什么,“成寄,你说说,我别哪样呀,我听不明白了?”

他想过一千次,甚至是一万次两个人重逢的样子,一次一次地想好着两个人重逢后说的第一句话,更是想好了两个人要怎么生活的事,“不许你跟于震在一块儿,不许!”

口气一转,他变的有几分霸道。

可她一愣,随即又是若无其事的笑开来,眼皮子一掀,那眼里都带着几分不客气的光芒,“怎么呢,你是我的谁呢,我的事儿用得着你来提醒?”

说的真是不客气。

“我们说好要结婚的,你忘记了?”柳成寄问出话,目光狠狠地盯着她,盯着她的脸庞,那张在他梦里总是出现的脸庞,那张叫他在半夜里起来去冲冷水澡的脸,那张叫他总在是寻找着相同的脸的脸庞。“小七,你真是伤我的心了,你知道吗?”

她的心都疼了,很疼,疼得一抽一抽的,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目光里冷冷的,像是在听一个疯子在说话,“你都说是说好要结婚,不是还没有结婚吗,我凭什么为着你来守身如玉?”

这个话,她说的还是很保守,她更想问的是她落魄时,被人逼的差点儿都快卖身了,他人在哪里?她也不想生活这么个狗血,可确实,生活就是给她一记牢牢的耳光,她不得不臣服在现实里。

从来没有白马王子,骑白马的有可能只是唐僧。

要说柳成寄怎么发现她的,还是通过张鸯鸯,本市的二把手陈法的妻子,要不是那张鸯鸯去找在于震,他才晓得她居然跟于震在一起,于家的人。

就算是小七不承认,那还是他的未婚妻,他自己的未婚妻自是要同他在一块儿,这是他自小的决定,他几乎是与小七一块儿长大的,小七是什么性子,他最了解,可如今,他有些看不明白,站在他面前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你别说这些叫自己难受的话,小七,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用得着在这里刺我吗?”柳成寄不是那种轻易就让她冷淡的话给蒙过去的人,索性地伸手拉住她的手,“小七,你这么些年,是不是连心都变得硬了?”

她不是心硬,是心都结成冰了,都说了这么些年,她早已经不是她自己,碰到柳成寄,也只能是慨叹一声,不是她的东西,她受不起,更是要不起。

“我们当作没见过面吧,我现在再不登机,飞机恐怕就要起飞了。”她一瞅自己的腕间,眼看着就要到点,“我走了,你保重吧了,当然还祝你步步高升。”

她一个转身,没有一丝留恋,就像已经是与他毫无瓜葛。

柳成寄没有追,贵宾候机室里,看着她远去,她的背影,总是留给他的背影,他不乐意,眼皮儿一掀,“小七,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忍心了?”

小七从来就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女孩儿,虽说是没有母亲在身边照顾着,也还是有着伍红旗同志的一手宠爱,大院里头跟她同年纪的孩子,哪一个都没有她幸福。

她曾经以为天底下就只有她这样的家,才配得上称为幸福。

但是谁能告诉她,这一切怎么都变了样,她幸福的家一下子没了影子,就是连个碎片儿也是找不着,就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坐在飞机里头,她觉得自己早已经沧桑的像是个老太婆,再没有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再没有那种可以傲视一切的资本。

她吹着气,吹起额头的浏海,情萎靡,看上去像是常年吸毒的人般,没有一点儿希望,但确实,她心中有一种痛,曾经,她也碰过那玩意儿,那东西,曾经叫她忘记了现实的残忍。

“还想不想要?”

她猛然一惊,身子已经不可抑制的颤抖,抬起惊惶的凤眼,瞅着旁边坐着的人,那是一个男人,目光里透着笑意,似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般,温柔地看着她。

脸色如纸般白,她眼里全然是惊惶不定,双手已经去解安全带,解来解去,安全带还牢牢地系着,她额头冒出汗来,手里的动作又不由得快了些,还是没能解开安全带。

她有种想哭的感觉,许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她都快要以为自己不会哭了,可这时,她真是想哭,偏就是眼泪一滴也没有,然而,她却是一下子冷静下来。

顶着个苍白的脸,她情带着冷意,强自镇定地面对着坐在身边的男人,那男人的面容似刀刻出来一般深刻,明明是冲着她绽露唇角的一丝笑意,她的经却是这一点笑意给揪得死紧死紧,怎么也下不来。

“是、是你?”她以为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可话一出口,那沙哑的声音,还有忍不住结巴的话,都叫她明白,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永远都不会有冷静这个词语。

那人却是一笑,再冲着她扯开一抹子笑意,“怎么,不叫我小叔了?”

“小——”她咬着唇瓣,那个记忆里美好的称呼是怎么也叫不出口,话是挤出来的,个个字都带着强烈的恨意,“伍、伍建设,你别叫我恶心——”

这个男人叫做伍建设,是她爷爷的养子,想当年外头的人还在传言说他根本是爷爷的私生子,可真的不是,这只是爷爷老战友的儿子,那战友死于“对越自卫反击战”,爷爷就收养成他的儿子。

偏就是这个儿子,养成的不是知恩图报的老实人,而是个白眼狼,会咬家人的白眼狼。

伍建设根本没觉得她的态度有什么,也不觉得自己叫她的好意让她给糟蹋了,他就是伸手不顾她的躲避,揉弄着她的头发,“怎么着,见着小叔,你会恶心呀?小叔可是很想你的。”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目光更是直接地像是透过她身上的衣物,仿佛就落在她的肌肤间,让她立即泛起鸡皮疙瘩,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颤,要不是身上系着安全带,恐怕是早已经从座位滑落到机舱地面。

“不、不必了——”她想伸手打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的头发一根,想了想,还是没有去碰一下,很想控制住自己,想叫自己别太失态,一开口,真的是控制不住那一股从脚底心窜起的寒意,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眼,十根手指头绞在一起,泛红而不去理会。“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心情极好,尤其是听着她结巴的说话,让人危惧于他,这于他是一种享受,当然,危惧他的人不止一个,只想看着她危惧自己的表情,这种感觉最为享受,那手是轻轻地抚过她的头顶,柔顺的头发,叫他颇为留恋。

“真不想出国,你是晓得的,我宁愿烂在国内,也不愿意出远门的。”伍建设说的话跟真的一样,说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现在还有没有瘾?”

有没有瘾?

他说话的样子就是闲话家常般,却是说着让她心惊胆颤的话。

她的脸不止是白,还加上红,那声音不轻,旁边的人已经注意到他说的“瘾”字,有几个人已经把视线掠过小七,那种目光,非常叫人不舒服。

好不容易戒了那个,她现在是一点也不想提起来,那种滋味,太难受,她能忘记一切,怎么也不能忘记那种感觉,“麻烦你惦记着,不过是爱吃点甜食的瘾,小事而已。”

她面对着注意自己的视线,说的很淡定,仿佛她说的就是真的。

爱吃甜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那只能说是个人的爱好,好的视线立即都缩回去,好像方才根本没有投过来。

“也是。”他说着,语气淡淡的,手已经放开,瞅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眼里的笑意浓了些,“小七,要不要跟我去开眼界?最近我那里来了些新人,你要不要去看看?顺便教教她们?”

教教她们?

这个话,更叫她觉得如坠入冰窖里一般,冷得她想把自己缩起来,缩成一团,不叫任何人看到她,可是,没能够,她还在这里,身边的人还是他,没有血色的唇瓣颤了颤,终于挤出话来,“还是算了吧,我没有那能耐。”

伍建设就是等着她这一句话,早已经在这边候着她的话,那脸上的表情有够亲切的,亲切像真是那么回事,就跟亲叔叔一样,透着个柔和,拉过她的手,那里冰冷的触感,叫他心里头都舒服,“我们家的小七,我还能不清楚,别推辞了,要是叫我这个做叔叔的三催四请的,你都能忍心了?”

她其实能忍心的,面对着这个么人,如果面对着把自己快要推入地狱的人,还能说能忍心,她的人生就没救了,以德报怨从来就不是她的人生准则。

那手包着她的手,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厚实且不容拒绝,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是知道自己在他的面前不值一提,他的心都是冷的黑的狠的,她那点小把戏落在他眼里完全不够看。

所以,她明智地选择了“非暴力不合作”态度,不再回绝,而是闭着眼睛假寐,有些事,注定要发生,与其白费力气反抗,还不如想更好的办法解脱自己。

伍建设挺喜欢她这个态度,要说吧,他们的年纪差的也不太多,她出生那会,他才上小学,要说看着她长大也是可以的,只是,他早年就让伍家老爷子赶出家门去,“你小时候多乖呀,小七,还记得送叔叔钱,那里跑到火车站,都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他在怀念往事,怀念着曾经的温暖,眼里是淡淡的笑意,有人不理他,他也会寂寞的,小姑娘家家的,咬紧了嘴儿,他也会心疼的。

就像穷凶极恶的连续杀人犯,可能是长相斯文,工作体面的人一样,在小七的眼里,伍建设就是那种人,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种叫她忍不住害怕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她就能掉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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