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还没叫起身,一旁的阿离便道:“虞美人今日没去请安,娘娘还以为你是身体不适,竟不想是跑到御书房来送点心了。这么看来起来,虞美人眼中是只有皇上没有皇后了的。”
虞美人被她一说,更觉得面上挂不住,正待开口解释,便听见丁皇后道:“阿离,不得无礼。”但也只是轻轻一句带过,连要她道个歉都不曾。
阿离应了声:“是。”便眼带嘲讽地看了虞美人一眼。
虞美人气得脸色发青,却又不敢造次。
皇上是宠爱他,这一连好几月了,都是来她寝殿看他写字,看她刺绣。即便是不召她侍寝,也是愿意就那么静静看着的。
她本以为皇上已经对她极爱了,便想效仿皇后来给皇上送糕点,若是皇上让进了,那说明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经能越过娘娘了,这如何能不叫她心动。
“皇后娘娘来了,快请进。皇上在里边儿同人说话呢,你可在外间先坐一会儿。”先前拦着虞美人的老太监此刻却是殷勤备至,给丁香引路。
等丁香和阿离进了内殿,还能隐约听见虞美人同那老太监的争执。
阿离嗤笑了声:“不过就是宠幸了几天,还真把自己当做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了。娘娘与皇上的情义,岂是你们能比的。”
在丁香的着意培养下,莫天慕已经习惯了每三日便能吃到一回汤水、点心。这个习惯多年养成,看门的老太监自然是识相的。
丁香只在偏庭略等了片刻,便见到一个身形纤长瘦弱、样貌清俊的年轻官员从内殿走了出来。她恍惚一看,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等到见到皇帝时,丁香还在拼命回忆。
金銮宝殿,凤舞龙飞,瑞气祥和。
坐在殿上之人正是当年那个小小的书院学子莫天慕。
“放下吧,辛苦你了。”
只是如今的他已与以往大不相同。脱掉了书卷气,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刚毅和果敢显露无疑,今年三十有三的他,已带上了世无其二的帝王威仪。
“不辛苦,臣妾能做这些,很高兴。”丁香抬头仰望着帝王,声音越发小心翼翼:“方才出去的那人,我十分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皇上,这人是昌武城的旧识吗?”
莫天慕终于抬眼,手上朱笔顿,道:“亏你还能记得,你应是见过他的,昌武书院外,你给丁墨送吃食那次,还记得吗?”
他只有在回忆过往时,面色才会变得柔和。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位姓蒋的公子。”丁香点头,见年轻的帝王似乎陷入了沉思,便没有打扰。
莫天慕的确陷入了回忆。
东珠死后,他活得犹如行尸走肉。一日,他在城中乱走,突然听到有人尖叫说跳水了,死了死了等字样。
等他走近一看,发现居然是蒋昕竹。被捞上来时已经断了气,众人一哄而散,打算去府衙报官,却不想下一秒,那人又活了过来。
重新活过来的蒋昕竹忘记了很多的事,包括对他的告白。且他十分惊愕于自己被开除出书院,样子还是那个人,芯子好像已经不是了,但又好像回到了最开始他认识的那个蒋昕竹。
蒋昕竹的异常引起了莫天慕的关注,他终于提起了点精去调查蒋昕竹为什么会落水。
一查之下才知道,当时蒋昕竹为了能够继续留在书院,跑去找了陈鹏。用自己做交换,陈鹏人是享用了,承诺却丢到了一边。
蒋昕竹无法,又跑去找罗锦玉。莫天慕这才知道,原来罗锦玉也曾经给过蒋昕竹暗示,只是那时他并没有过多关注。
与虎谋皮,蒋昕竹的结局可想而知。
估计是受不了刺激,投河身亡了。可是为什么他再度醒来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莫天慕当天晚上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里的莫家二姑娘莫天雨,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莲溪寺中。他接到蒋昕竹的来信去了蒋家村,把他带回了昌武城,此后慢慢与蒋昕竹有了超越友谊的交集,直到——他二人两情相悦,情不自禁。
这个情节把他从梦里活活吓醒,醒来时一头冷汗,一脸后怕。他想到梦里的场景后,喉头又开始发恶心,好不容易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却隐约觉得,那天突然出现的东珠,正是拯救他出噩梦的关键所在。
自那之后,他便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去了琅琊。这些年,江山争夺、兄弟砌墙、父子反目,诸多恩怨情仇,他早已将蒋昕竹此人忘记。
不想他居然还能靠着自己本事,考了进来。莫天慕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希望。——他希望,那个人,真的能如她所说,在另一个地方重新睁眼活过来。
等到他回时,发现丁香早已悄悄退走,圆桌上留下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糕点并一碗汤,他走过去拈起一块形状似花的糕点塞进嘴里,低低道:“我让她这一世都求而不得,你会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