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母亲一病不起,不仅身体垮了,精也垮了,长期的失眠之后,被诊断为抑郁症,从中度,到重度,整整十年不见好。
也是由于母亲的病,大学毕业那年,言淼和傅云朗分手。
不是他嫌弃她有个抑郁症的母亲,而是所谓的大师说,他们两人命中相克,在一起会有性命之危。
多可笑啊,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如此迷信的说法,这种分手理由无论跟谁说了,别人肯定都会用异样的眼看着她,无声地骂一句“你有病吧”。
言淼当然知道这有多荒唐,可她没办法,因为母亲的心魔从舅舅舅妈和外婆去世时就已经种下了。
当年舅舅要和舅妈结婚,那位很有名的大师也是这样说的,说他们夫妻相克,若是坚持在一起,肯定活不过四十岁。
这种话,舅舅舅妈自然不信,言淼的父母一样不信,他们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谁会去信那种迷信之言?所以不管外公外婆如何反对,那段婚姻还是成了。
结果,一语成谶。
是真被大师说中了吗?言淼不信。
可她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
外婆在自责和悔恨中离开人世,母亲又把所有罪过都压在自己头上,一边责怪自己卷进学生自杀案导致弟弟去负责本不属于他的案子,一边又后悔当年帮着弟弟促成那段本不该存在的婚姻。
她的抑郁症,既有那场重病造成的生理原因,也有长期痛苦自责形成的心理原因,身体不好治,心理更不好治。
所以在得知言淼和傅云朗也是相克致死的命格时,她才会那样担忧无奈,会害怕得快疯了。
言淼当然也差点被这可笑的一切逼疯了,那段时间,她和父母争吵过,抗争过,也任性自私过。到最后,赢的是她,退让的是母亲。
她以为那是她最终的胜利,直到后来无意中得知,母亲的病情又加重了。
看着在各种药物的副作用下身材走了型的母亲,看着苍老又憔悴、精不济郁郁寡欢的母亲,她才深刻意识到,自己的罪过有多重。
和傅云朗提分手的时候,面对他的不敢置信和不可思议,言淼只说了句:“如果我妈和你同时掉水里,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她,她比你重要。”
其实她知道,不会有人理解她的,或许在所有人眼里,她做的一切,她这个人,都是极其荒诞可笑的。
然而她别无选择。
还记得在得知母亲病情加重以后,她擅自去精病院找那位一直为母亲看病的医生,在外面的花园等候时,有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她以为是来叫她的护士,一回头却看到了一张诡异的笑脸。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张笑脸总是会出现在她眼前和梦中,那种被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的感觉,她终身难忘。
她心里很清楚,母亲的病再严重下去,不是和那个疯子一样的状态,就是彻底了结自己的生命。不管哪一种,都是她永远无法承受的。
“我不会后悔。这世上,没什么比我妈更重要的了。”
也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宋遇宁说,只是这句话出口时言淼才发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她又想到了在精病院遇到的那个疯子,想到了那张诡异的笑脸,那样可怕的一张脸,那样让人恐惧的状态。
“姐。”宋遇宁伸过手紧紧握住她的,“我知道。”
包括傅云朗在内,那些人都不理解她,都觉得她不可思议,可她所做的一切,他都明白。
他亲身经历了这个家里所有的悲剧,切身体会了她全部的折磨与痛苦,这个世上,没有比他更懂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