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零年
天气
风雷大作
现下,是我的灵蛋沉睡的第叁年。
那日我将蛋捡回去后,才得知,这是可以孵化出契约兽的灵蛋。多少年来,各派修者中能在游历时寻得灵蛋的人少之又少,也怪不得我未曾听说过此事了。本小修不才,竟还身负这等万里挑一的气运,难免惊喜。
然而孵化灵蛋的时间少则以百年做单位,还需得加以自己的、或游历所得的山川之灵气,一时间很难有变化。我倒也不急,便日日修炼都带着它。更的是,不仅我的灵气温养了灵蛋,这蛋每每感受到我灵气涌动时,那光芒便出现,涓涓流入我经脉中,倒像是反过来在温养我。
这些年宁元一日日不倦给我讲经。我非佛修,他倒从不逼迫我信奉他那沓经书上的东西。可佛祖说的这些话,我认真听后,却也觉出了几分滋味。
比如他老人家说,“忍辱”是最难的,可不是嘛。也许是这一遭过于两败俱伤,不似之前那两段结契,虽然也着实失败,但总归那俩魔头如今还算规矩;或也是因着年岁渐长、思虑更重,这几年虽有南门庄罗寻他们日日带我寻开心,有宁元一和楚暄给我开解,有郁琛简栖鹤陆承识他们时不时给我送礼哄我,有阚无忌和容黎黎来陪我玩,还有融季友张彦崇这俩魔域城主、魔皇不顾天下口诛笔伐地整日来修界串门,可我无论如何也再难回到以前的无忧无虑。
但佛祖也说了,这叁千大千世界,来了就是没法不受“辱”的。我该如何将心中的烦恼妄想降伏,都得靠自己。禅宗言,“心有所住”,便是自囿。只有当“无住于相”的时候,才是大解脱。
也是。
近些年,因着灵蛋的温养和宁元一的开解,我修为涨得飞快,竟已堪堪摸到了飞升的门槛。以往看的那些文书抄本里头,有的修者经历灾祸后心震荡,熬不过去,便是陨落;但也有的人,反倒因着劫难而大彻大悟,突破境界而飞升。如今看来,我倒像是这后头一种,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
我本想再压制着境界,等到我的灵蛋孵化。其实如宁元一、南门庄他们,修为早足以飞升,却都是压着境界留在下界。我曾问过宁元一为何,他道,参佛到“无我”的境界以后,“便脱离了苦、空、无我的束缚”。我不大懂,但看得出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也问过南门庄,他更只是笑而不答。
可或许我的功力还不够游刃有余,这几日,我隐隐感受到了升境前的试炼将至,我无力推迟或逃避,只能迎头而上。
然而之后是渡劫飞升,还是失败陨落,便会在这一回成为定数了。
我心头惴惴难抑。
我的情隐瞒不了南门庄。他宽慰我:“窈窈,你日日苦修八百余年,为的不就是有一朝能位列仙班?”
“再不济,九转还魂丹和各色灵草也已备好。即便——”罗寻说得甚为委婉,“……总之,有的是法子让你好好生生的。”
“九转还魂丹,算在我们大自在殿头上,就当还窈窈的。”宁元一也颔首,“如今机缘已到,不必多虑,顺势而为即可。”
我勉强扯扯嘴角。心心念念了近千载的飞升,临到跟前了,我却像被架到了此处,总觉得还没准备好。我也说不清到底是这飞升来的太突然,还是我其实,实在舍不得这修界。
但一切不是我说了算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只得匆匆着手留在修界的身家,颇有些打点后事的意味。
将我那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小院归置了,收到的礼物们就全充公送去宗里的仓库;给那些个道友们纷纷寄去纸鸢,让他们不必来送,有缘仙界再相逢;还有这日记,也就留在枕边罢。
最最重要的,我亲自去见了趟陆承识,将我的灵蛋托付给了他。
“这小可怜被我从荒郊野岭捡来,又需要游历的灵气,我想你生为兽修,长于山野,当是最适合照看它的了。还得麻烦你之后多多带它行走四方,助它孵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