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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主簿端着碗圆子进来,眼睁睁看着开封尹足下生风头也不回匆匆走了,茫然回头,往屋外张望了半天。
这般行色匆匆,说不定是急着去见心底眼前人。
老主簿眼看着两位小主人硬闯出条生路,身心畅快,脸上笑容也多了不少,将热腾腾的圆子端过去:“王爷,醪糟煮的。小侯爷尝了说不甜,给加了甘草,暖暖身子……”
萧朔听见甘草,眼底光芒一聚,接过来,搁在一旁。
老主簿微怔:“王爷?”
“分出一队玄铁卫,今夜守大相国寺,暗中护住开封尹。”
萧朔道:“景参军回来了么?”
“回来了。”老主簿才接了景谏,忙点头道,“路上奔波,赶了三天三夜,昨夜到的府上庄子。”
“歇好了来见我。”
萧朔点了点头,拿过这些天堆积的文书:“同景王府下帖,今夜我去拜访。”
景谏是年前领命去的北疆。戎狄那时频频异动,朝中又有纳岁币割地的打算,云琅放心不下,同他商议,以沙中逐金的法子引戎狄内乱,到此时正见成效。
经此一战,西夏的国主殒命在了汴梁,铁鹞骑兵覆灭,元气大伤。草原部族本就混战,如今内乱已成,分割愈剧。
《伤寒论》太阳病上篇,甘草甘平,有安内攘外之能。
安内攘外,安内攘外。
走到这一步,外敌已到了最疲弱涣散的时候。拿下最后一座朔州城,边疆尽定,再无外患。
萧朔看着那一碗甘草醪糟圆子,忽然想清了云琅这几日为何这般配合,叫养伤就养伤,让安睡便安睡,恨不得几天便将身上的伤势尽数养好。
老主簿听得愣怔:“小侯爷……这就要去北疆了吗?”
“眼下时机最好。”
萧朔道:“西夏折戟,草原内乱,若能在开春之前收回朔州城,再无外敌环伺之忧。”
虽说走到这一步,阴差阳错,多是借势打力才搅开了这一滩浑水。可琰王府毕竟赌赢了这一局,重掌禁军,已不再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眼下朝野国中,局势皆定,各方势力一时都掀不起风浪,阴谋宵小蛰伏匿迹。
云琅屈心抑志,陪他步步为营谋朝,等得就是今日。
如今再无后顾之忧,任谁也再拦不住。
萧朔端过那一碗醪糟圆子,拨了拨,又道:“况且――”
况且……方才若非开封尹提及,他几乎已忘了一件事。
云琅如今已经有了官职,上元节宫中宴饮,如无意外情形,必然要去。
宫中这几日紧锣密鼓隐私密谋,为的多半正是这个。
若能借宫中宴饮设下圈套,无论套住他和云琅哪一个,都能借此掣肘另外一人,设法扳回如今局面。
“您是说……若是小侯爷去打仗了,便不必去宴饮,自然也落不进圈套了?”
老主簿多少听懂了些,只是仍不舍得,低声道:“才安生几天?小侯爷好不容易回来,如今刚稳妥些了,节也不过,竟又要与您分开……”
萧朔蹙眉:“谁说我要与他分开?”
老主簿一愣:“可您不是奉了旨,要查襄王下落吗?”
昨日宫中来的圣旨,萧朔借口伤势未愈不能起身,不曾出面,老主簿接了,现在还放在外堂架上。
襄王余党虽然伏诛,皇上的暗兵营却没能捉住襄王与杨显佑。萧朔如今执掌禁军,自然也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奉旨缉拿钦命凶犯。
“雁门关在山阴,出去就是边塞,已到了黄河边。”
老主簿低声道:“小侯爷若带兵打仗,要去朔州。远在天边,如何――”
“他打他的仗,我缉我的凶。”
萧朔道:“襄王往朔州城跑了。”
老主簿:“……”
老主簿从未想过自家王爷能有今日,看着被小侯爷教偏了不是一星半点的殿下,咽了咽:“皇上……连这个也信吗?”
“若不信,自己派人去找。”
萧朔色平静:“我替朝廷追捕襄王,还嫌追错了地方?”
老主簿心说纵然如此,襄王一夜间插了翅膀,扑棱棱飞到了朔州城……未免也太过随心所欲。
昔日端王与当今皇上夺嫡,好歹也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幕僚谋士殚精竭虑谋划,各方势力拉锯博弈,一点一点打开局面。
如今这般百无禁忌不讲道理的谋朝法,痛快归痛快,总归叫人隔三差五便心惊胆战。
幸好还有两位小主人相互照应,肝胆相照,上乘天运。
老主簿亦忧亦喜,终归不再多说,应了一声,匆匆去替王爷给景王府下了拜帖。